寧青青心神劇震,拚命搖頭掙扎。
風聲變得扭曲詭異——
[你不殺他,他又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能忍?與其他負你,不如你負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一點,扔掉虛偽的仁義道德,肆意妄為才是人生!]
劍尖刺穿皮肉,觸到一顆堅定跳動的心臟。
[下不了手?沒關系,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殺死他,殺死軟弱無能的自己,從今往後,再無人能欺你!]
無論寧青青如何反抗,劍尖仍在往前推。
‘不——’
她絕不會傷害師父,也絕不會殺死謝無妄。這樣的惡念,與她的本心背道而馳。
她清楚地知道,這是邪魔之道!
然而絕望的是,她根本無法阻止眼前這一切。
劍尖已刺破心臟,謝無妄淡笑著,動了動薄唇:“沒關系的。”
他與師父,說了一樣的話。
‘啊啊啊啊——’
最後一刻,瀕臨崩潰的寧青青凝聚全力,將意念沉入胸腔,憑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厲,毅然自絕了心脈!
繃到極致的細弦斷去,彈向左右。劇痛襲來,伴著無盡的輕快和解脫。
身上魔紋散盡,她撒手扔開凶劍,緩緩向後倒下。
寧死,不墮魔道!
劇痛、冰冷與黑暗一起席卷而來。
“啊——”
寧青青從榻上猛地坐起。
她捂住前胸,有一瞬間,她完全感覺不到心臟在跳動。
半晌,潮水一般的酸麻湧遍周身,指尖發顫,心臟後知後覺地開始狂跳。
她如溺水般,張著口拚命喘息。
孤獨、驚懼、恐慌、後怕……
她再躺不住了,手腳綿軟地下了地,踉蹌向屋外走去。
每一腳,都像是踏在了棉花上,四肢顫抖得厲害,後背一陣接一陣滲著冷汗。
她扶住竹製門框,歇息了片刻,手腳的酸麻總算是稍有緩解,夢境帶來的那股冰冷恐懼也漸漸消散。
她推開門框,借力向前走去。
一腳虛、一腳實,順著小道繞過落葉林,忽然看見了大片人影。
師父與師兄師姐們都在習劍場上,眾人身邊擺滿了大隻小隻的包袱箱籠,還有人陸續將更多的物什搬運過來,就像螞蟻搬家。
沒人說話,氣氛沉悶壓抑。
寧青青心頭一滯,腦海中浮上一個令她不敢相信的念頭——遷宗?!
她邁開大步從林間衝出,徑直撲到寧天璽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袖。
“師父!這是……”
寧天璽一怔,緩緩轉過眼珠,看見是她,呲起黃牙笑起來:“小青兒怎不好好歇著呀?跑外面作甚!”
笑得比哭還難看。
“為什麽?”她指著那些大包小包,“這是要做什麽?”
寧天璽望著天空眨了眨眼睛:“哎呀呀,這麽多年,青城山的風景也看膩啦,咱搬個家,換個大場地,師父帶你們大展鴻圖!你傷勢未愈,倒是逃過一波苦力活,哼哼。”
寧青青急得直冒冷汗:“為什麽要走?只要查出章天寶害了煌……”
寧天璽把頭擰到另一邊,指著近處一個師兄:“快點乾活都別偷懶,快快快!小青兒你快回去歇著,布置好新房子再接你過去!”
“可是……”
“小師妹!”大師兄席君儒皺眉上前,將她帶到一旁,“別說啦,徒惹師父難過。道君已派人取走了證據,查驗之後,依舊認為章天寶無罪。”
寧青青嘴唇微顫:“什麽?”
“道君許了我們另一處靈山。北隴靈山,是個好地方。”席君儒抿了下唇,“再加上師父的劍骨……我們,得知好歹。青城山,讓便讓了。”
寧青青一陣眩暈。
空氣仿佛變得稀薄,讓她有些透不過氣。
難怪無人來探望她,原來竟是這樣。因為她和謝無妄的關系,這幾日,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了。
謝無妄……他為何這樣?
她顫著聲,喃喃道:“三狗難道就白死了?家難道就不要了?”
席君儒歎息一聲,拍拍她的肩膀,沉默著離開。
“誒嘿!寧掌門,這麽久還——沒收拾妥當哪!”有人用折扇拍著手掌,從山門方向踱過來,“也不必騰那麽乾淨,該扔的我自己來扔就成!嘖嘖嘖,這都什麽破爛也當寶貝哪?看看這些老樹,又沒靈力,留著作甚?換我早就一把火燒了,地方還寬敞。”
尖細的嗓音獨一無二,不必回頭便能知道,章天寶來了。
一聽這話,青城山眾人氣得頭頂冒煙。
不少人激紅了眼眶。
寧青青擔憂地望向寧天璽。重塑了劍骨的老人,臉上根本沒有半分意氣風發。
她知道師父一定很後悔,後悔不該欠了謝無妄那個天大的人情,以致現在說不了一個“不”字。
章天寶搖頭晃腦走到了寧天璽面前,一身寶藍色綢緞衣裳在陽光下異常刺眼。
寧天璽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不勞章洞主費心,章洞主還是麻溜滾下山等著吧。”
“嘖!”章天寶搖開折扇扇了好幾下,眯著眼笑,“天干物燥,仔細上火!要像那什麽……黃的紅的什麽宗,走火入魔了,嗨呀多可惜!前車之鑒,咱要引以為戒,好好修身養性才行哪!萬一有個萬一,多不好,是吧?做人,要心平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