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令空氣扭曲蒸騰,瀛主陰柔俊秀的面孔上終於浮起了驚駭和恐懼。
“你不能傷害我!”他尖聲叫道,“要不是為了護著你,爺爺就不會拋棄我,害我落到了那些人手裡!謝無妄!你知道我受了多少折磨嗎!那些都是你該受的!我替你承受了那麽多,你不思報恩,還放火燒我?你是白眼狼!”
隔著烈焰,謝無妄的笑容顯得有些冷。
“那一日,我與孟憨本要救你。”謝無妄輕輕地笑了下,“不知為何,竟被魏氏家主識破了身份——是你告密?”
瀛主愣了一下,然後失聲尖叫:“我才不信!你是金尊玉貴的少主啊!是人凰的王族啊!怎麽可能為了我這麽個卑賤的仆從以身涉險?救我?你騙鬼啊!我、我受了那麽多苦,都是因為你,你卻穿得那麽招搖,在青樓裡灑金子……你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我當然要告訴魏雄,立個大功來自保啊!你少騙人了!我才不信你去那裡是為了救我!”
“果然如此。”謝無妄輕笑歎息,手一揮,烈焰鎮下,“你真是咎由自取。”
火焰順著瀛主的雙膝盤旋而上。
寧青青發現,即便是這個懦弱、卑鄙的人,似乎也不那麽怕疼。可想而知,在那段最黑暗、最血腥的歲月中,人凰一族,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磨難。
瀛主尖聲大叫:“你知道我有多慘嗎!因為我生得漂亮,魏雄說我該做女人,就把我去了勢!去了勢!我涅槃的時候有多慘你知道嗎!失去道骨,做不成男人,還被捅了那麽多刀!你知道那是什麽滋味嗎!”
火焰繼續向上,不疾不徐,冷酷無情。
謝無妄不為所動:“孟氏歷代忠誠毀於你與孟憨之手,以王凰之焰令你神魂俱滅,不得見列祖列宗,對你亦是幸事。”
瀛主終於開始慌了:“謝無妄,這世上,人凰一族已經死光啦!只剩下你和我,你要殺害唯一一個族胞嗎?!還有!你爹娘早死,是我爺爺將你一手帶大,你就不念舊情?我是他唯一的血脈,你要殺我?你真要殺我?”
“天真。”謝無妄輕聲失笑,“叛仆孟憨已被我親手誅殺,你又算什麽東西。”
“不——”瀛主發出尖銳的聲音,“謝無妄!你知不知道,孟憨非但不忍心毀你,他還打算在拔走你道骨之後,將他自己的道骨給你!他的道骨雖比不上你的王族之骨,但也差不到哪裡去吧!你只是把極火道骨讓給我而已,孟憨他卻要為你付出全部!他對你那麽好,你忍心要他斷子絕孫嗎?!”
寧青青望向謝無妄。
雖然他總是把所有心事都掩藏在無波無瀾的假笑之下,但她能看得出來,謝無妄是在意孟憨的。
倘若那個老人只是單純地作惡,因為貪圖他的道骨而背叛,那麽謝無妄殺了他之後,便可以徹底釋懷,將這麽一個叛仆拋於腦後。
然而事情卻不是那麽簡單。這世間之事,也並不是非黑即白。
那個老人,不全然算是惡人。
如今知曉了真相,也不知謝無妄心中是悲哀,是傷痛,是憤怒,還是略覺欣慰。
寧青青心中很不好受,她按捺著腦海中的暈眩和刺痛,慢慢探起一隻手,撫在謝無妄的心口,輕輕地蹭了幾下。
安撫他。
謝無妄身軀微僵,悶悶震了震。
他緩聲開口:“所以你拿了孟憨道骨,修煉千年,卻仍然只是個煉虛?”
頓了頓,嗤笑:“廢物。”
寧青青悠然點了點頭。是了,瀛主被拔了道骨,涅槃之後也是個廢人,如今卻有了這一身修為,必定是拿了別人的道骨。誰會把道骨送給一個廢人?自然只能是孟憨。
她已能猜到當年的事件始末。
孟憨奪取謝無妄道骨失敗,被謝無妄擊傷之後,便帶著這個孫兒逃到了偏僻荒蕪的瀛方洲,將自己的道骨給了孫兒,助他成為瀛主,統治這片不毛之地。而孟憨自己,機緣巧合之下變成了神器器靈,從此銷聲匿跡,全心輔佐孫兒。
看著瀛主這副德行,可知溺愛也是害。
此刻,烈焰已攀到了瀛主腰際。
死亡的腳步一步一步逼近,無論他尖叫、憤怒還是求饒,謝無妄全然不為所動。
他已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隻待燒了這個叛賊,此事便徹底了結。
“我好恨……好恨……謝無妄,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懂什麽……我要你後悔!要你後悔!”
周遭一切詭異地靜止。
包裹在瀛主周身的烈焰黯然失色,一股至為純粹的火,自那具雌雄莫辨的身軀之上冉冉升起。
焰光似黃似白,如流水,近乎透明。
這股焰力升起之時,瀛主的身軀盡數化在了焰光之中。
再一瞬,只見他的身影消失之處,驀地騰起了一隻虛幻炫美的火焰鳳凰!
它身側的空氣耐不住高溫,被蒸發殆盡,形成了恐怖的真空區域,烈風呼嘯著湧來,一圈圈熱浪爆開,周遭一切皆被焚毀,廣場上的石塊就像是一頁脆薄的紙,迅速被灼出了一個急遽擴大的黑色空洞。
火凰揚頭,緩緩對準了謝無妄。
謝無妄攬住寧青青,輕飄飄向後退出數十丈。
他的聲音極平靜,無波無瀾。
“阿青看好了,不要錯過任何細節。這就是鳳凰刺。每一個凰族都有這樣一式後手,威力極大,可越階擊殺對手,再虛弱都可以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