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菜肴中看不中吃,與謝無妄的手藝相比,火候差得太遠了些,甚至連他隨手買來的陽春面都不如。
“不好吃?”寄如雪軟綿綿地問。
“我來尋你,是有要事。”寧青青正襟危坐,“事關天下安危,自然食不知味。”
“噗嗤!”寄如雪笑著指了指她,“有趣有趣,你是個妙人。方才夾菜倒酒的時候就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吃了兩口分明嫌棄,倒是講起了大道理。”
寧蘑菇:“……”
她垮著臉問他:“聽你話中之意,將玉瑤屍身帶在身邊,並非出自你的本心?”
提到這個,寄如雪鮮嫩的面皮上立刻湧起忿忿之色。
“從一開始就不對勁。怎麽看她怎麽美,她說什麽我都不過腦子就信,見天搖著尾巴圍著她轉……這些都算了!她死了以後,我居然從魔域那邊——哦,如今已經沒有魔域,被謝無妄給踩平了。總之,我當時從魔域那邊弄了些惡心的黑蟲子,塞了她一肚子,就為了保那具屍身不壞,與它朝夕相伴,噫!好惡心。”
寄如雪拍著桌子跳了起來:“這是人乾的事兒嗎!”
寧青青無情道:“是你乾的事兒。”
再補一刀:“大家都知道。”
寄如雪:“……”
他把一張小俏臉皺成了紅紅白白的一團,抱著腦袋跌到層層鮫紗毯上,像個真正的少年一樣打起了滾。
“我不想活啦!”
寧青青道:“這麽說來,謝無妄焚毀魔屍,倒是幫了你一個大忙。那你方才還罵他?”
寄如雪一骨碌爬起來,憂傷地抿了抿紅潤的嘴唇,半晌,幽幽吐出幾個字:“見不得他那囂張樣。”
想起那日在滄瀾界,他狠狠捏住了謝無妄的心臟,對方非但不怕,反倒冷著一雙陰沁沁的黑眼睛,失望地說出“如此,便予你一線生機”的模樣,寄如雪就恨得咬牙切齒,隻想在地上瘋狂打滾。
太氣人了!怎麽可以這麽氣人!
豎子,何其猖狂!
還搞得像是自己欠他一條命似的。
轉生成功之後,這個巨大的陰影就一直罩在寄如雪的頭上,讓他有種……自己是謝無妄兒子的錯覺。
寄如雪悲憤地抬起眼睛,恰好看見寧青青正用老母親一般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寄如雪:“……”
寧青青問:“這麽說來,你與謝無妄其實並無仇怨。”
“現在有了!”寄如雪咬牙切齒,“他殺我一遭!”
他兀自撲騰了一會兒,終於沒了力氣,軟綿綿地伏回雪玉案上,懨懨道:“謝無妄是人凰族余孽的事,是玉瑤告訴我的。她說謝無妄那一族必要為禍蒼生,我便信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死後方覺大夢一場,諸般行事,實在是荒誕離奇!圖什麽啊?劍也不要,美人也不要,美酒佳肴金屋玉殿通通不要,背著具黑屍像老鼠一般東躲西藏算計謝無妄……我圖什麽啊?我告訴你寧青青,轉生歸來,我,寄如雪,隻想享受人生!”
寧青青:“……倒也不必矯枉過正。”
“我偏要。”
“好吧。”她垂下眼角,“那你將玉瑤身上的異常之處告訴我,然後繼續享受你的人生。”
“她啊……”寄如雪眯起了眼睛,手中緩緩轉動一隻夜光杯,“我第一次見她,就被迷住了。她一靠近我,我的心跳就不聽使喚,滿心滿眼都是她,很激動,很狂熱。顛倒眾生,不外如是。嘖,我那時總想著,得虧音之溯那個藥呆子不解風情,才便宜了我,撿著個女神仙!”
寧青青禮貌地抿住了唇,耐心先聽他說。
腦子裡轉了個念頭——玉瑤輕易迷惑寄如雪心智,當是那帶著神光的面具的功勞。
“沒幾年,謝無妄平定天下,玉瑤便該應劫而死,但她並沒有死。”寄如雪道。
寧青青不禁挑高了眉梢:“哦?”
寄如雪回憶著舊事,緩緩道來:“天下將定之前,她便讓我帶著她退隱到了萬妖坑。在那裡,她果然避過了應劫之日的爆體而亡。只可惜萬妖坑處處凶險,我縱然全力以赴,也隻撐過三個月便身受重傷,無力再護她周全。一次戰鬥中,她被獨角妖電死了。再後來,我便帶著她的屍身離開了萬妖坑。”
寧青青也沒想到竟然能聽到這樣一件秘事,她正襟危坐,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寄如雪。
玉瑤在萬妖坑避過死劫,卻又死在了獨角妖的雷電之下?
獨角妖?
“所以,”她問,“正是在那一戰中,須彌芥子掉到了獨角妖的尿中?”
寄如雪面色驚恐:“你如何得知?”
破案了。難怪那器靈說……咳咳!
寧青青輕咳一聲,繼續說正事:“你後來殺了那隻獨角妖替玉瑤報仇嗎?”
寄如雪搖頭:“並未。那時我傷勢太重,否則她也不會死。獨角妖跑了,後來我養好傷,再入萬妖坑殺過許多獨角妖,卻始終沒有再遇到那一隻。”
寧青青心中轉了轉念頭——不知道那隻眼神怨毒、不顧獸類榮耀的獨角妖,會不會正好就是殺死玉瑤的這一隻?這兩件事,是否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聯?
“等等,”她驀地想起一件事,“這麽說來,玉瑤死前根本沒有機會去藥王谷見音之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