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霞綺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嘲諷地勾唇:“最初是老五。無人看見的時候,他總是陰森森地朝我笑。我問他,他不承認。後來老八、老十六也和他一樣,總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那樣陰森森的笑。我告訴了師父,結果他們一個個大呼冤枉,相互替對方辯解。最終誰也不信我。”
寧青青眨了眨眼睛。
今日回到青城山,這些位師兄師姐她都曾見過,半路開溜的時候姿勢一個賽一個嫻熟,和“陰森森”實在是半點沾不上邊。
武霞綺歪倒在滿是積灰的褥子堆上,繼續說道:“再後來啊……人更多了。小青兒,你能想象大家擠在廣場上的時候,一群人忽然齊刷刷扭頭看著你,露出陰笑,是什麽感覺嗎?”
寧蘑菇戰戰兢兢地搖了搖頭。
“還有時候,他們聊得好好的,我一走過去,立刻鴉雀無聲,然後他們一個個慢慢轉過頭來,就那樣……看著我……”武霞綺似哭非哭地抽著嘴角,“看著我……笑。”
聽她這麽一說,寧青青已經整隻蘑菇都麻了。
“都、都有誰啊?”
“有誰?”武霞綺掰著顫抖的手指,一個個數,“五六七八、十二、十四、十八……數不完,根本數不完啊!”
她的情緒接近崩潰。
寧青青正是聽英俊的十八師兄說了武霞綺的事情。
被她點名的這些人,每一個看起來都比她正常得多。
寧青青沉吟思索的時候,武霞綺便直勾勾盯著她,一副緊張戒備的樣子。
“小青兒,你說,我能出門麽。”武霞綺幽幽地問。
寧青青下意識搖了搖頭。
思忖片刻,寧青青道:“我想親眼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武師姐你能不能四下走一圈,我悄悄跟著你。”
一聽這話,武霞綺的面色立刻變得更加古怪。
正當寧青青以為她要拒絕時,武霞綺卻咧開了嘴唇,說:“好啊。你親眼見到,就會信我了,是嗎?”
“嗯。”寧青青點頭,“我看看是什麽情況。”
若是癔症,便得趕緊吃藥。若真有什麽魔魅,那便盡早降妖除魔。
“走吧。”武霞綺揚了揚下巴。
在這間昏暗憋悶的房間中待久了,寧青青渾身都不舒服,聽到個“走”字立刻如蒙大赦,急急便去開門。
“小青兒,”武霞綺忽然在身後出聲,“你覺得小師妹怎麽樣?”
寧青青納悶回頭:“挺好啊。”
暗室之中,武霞綺的眼睛亮起了光芒。
瘋狂的光芒。
“所以你和她是一丘之貉。”武霞綺呲牙笑了起來。
話音猶在,手已抓過桌上的寶劍,利劍出鞘,“錚”一聲直刺寧青青!
寧青青:“???”
心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是——十八師兄誤我!
說好了武二是文瘋子,不是武瘋子的呢?
雪亮的劍光一晃而至。
身後,屋門洞開,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掠入,快得超過了光。
寧青青被不容抗拒的力道帶入懷中,她揚起臉,正好看到陽光自謝無妄身後灑過來,給他鑲上了一圈金邊。
他用右臂攬著她,長臂結實,身軀堅硬,安全感伴著冷香襲來,令人不自覺地心神微蕩。
他揚手,本欲捏斷武霞綺的劍,忽而意識到劍修的劍便是他們的命,便停了手,任由那劍尖直直刺到了他的胸腹之上。
“叮。”
不得寸進。
他揚袖揮開了劍,身形掠上,點暈了武霞綺,單手拎起來,像丟一隻小雞崽一樣丟到了床榻上。
“嘭!”床榻上的陳年老塵揚得滿屋都是。
謝無妄目露嫌棄,揚起廣袖,掩住了寧青青的口鼻。
她窩在他虛攬的懷抱中,感覺自己的身軀被他襯得又小又軟。
他就像一座山,險峻又可靠。
她輕輕地抿起唇,心緒微有一點點亂,像一團打了小結結的菌絲,雖然能扯得開,但她懶洋洋地不想動。
耳朵微豎起來,等他說話。
半晌,謝無妄涼涼地開口:“明知她有問題,還不長點心?教你的時候總是神遊天外,如今可好,區區一個元嬰,竟叫你束手無策!”
蘑菇:“……”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明明給他遞了英雄救美的劇本,他偏偏要演成夫子訓學。
算了算了。
不等他繼續大放厥詞,寧青青已從他手臂下鑽了出去,離他遠遠的。
她湊到了烏沉沉的床榻邊上,仔細端詳武霞綺。
寧青青曾經聽說過類似的病症。譬如有些女子生下孩子之後,因為愛兒心切,會以為周遭的人都要傷害或奪走她的孩子。還有一些受過傷害的人,心中留下了嚴重創傷,會認為接近自己的人個個都心懷不軌。
“是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誤以為旁人都要害自己嗎?”她問。
“未必。”謝無妄緩步走近。
他身上氣勢太盛,往床榻旁邊一站,沉沉的壓迫力立刻便讓昏迷的武霞綺不安地皺了皺眉頭,身軀蜷縮起來。
“龍曜即將成靈。”他道,“一旦成靈,便可助你進入她的記憶畫面,親眼一觀。”
龍曜並不是神器。
早些年,謝無妄身上殺伐之氣太重,所用的劍不出幾月便會卷刃。他將這些用壞的劍隨手扔在乾坤袋中,得了空,便廢物利用,將它們重新鑄成新劍。就這麽來來去去折騰了幾百年,忽一日便鑄出了這把重鈍劍,用起來頗覺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