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離慢:“阿娘不發瘋的時候,總是惦念阿父,她希望時光走得慢一些,與阿父再恩愛一些,與他在一起,怎麽都過不夠,因此為我取名離慢。”
她記憶中,阿娘的音容笑貌已很是模糊,永遠不會忘記的,是阿娘的瘋,阿娘的痛,還有恨。
她出生時,阿娘母族已經敗落,阿父早已另有所愛,只是阿娘不信,還懷著幻想,以為能夠回到過去,琴瑟和鳴夫妻恩愛,正是因為這份脆弱的恩愛被打碎,她無法承受,才發了瘋。
愛會讓人變得可憐又可悲,所以阿娘會緊緊抓住還小的溫離慢,神經質地盯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不要愛上任何人,不要愛上任何人!不要因為別人笑因為別人哭!
“她這樣教我,自己卻做不到。”
提及逝去的阿娘,溫離慢仍舊語氣平和淡漠,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阿娘癲狂發瘋的模樣,一開始她還會嚇得哭,後來便習慣了,以至於阿娘終於上了吊,她也能安安靜靜繼續活下來。
第15章 (分家。)
*
魏帝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從溫離慢平淡的訴說中,又看見了自己的生母。
與溫離慢的母親鍾氏一樣,偏執自私,因著自己求不得,便將罪過歸咎於自己生下的孩子——魏帝最厭惡女子為愛癡狂,他捏著溫離慢的小手把玩,她生得纖細,身上沒什麽肉,臉蛋也是尖尖的,惟獨一雙柔荑,嬌軟雪白,捏起來柔若無骨。
“你阿娘為你取的乳名叫什麽?”
溫離慢毫不奇怪他會知道自己跟阿父之間的談話,她答道:“杳杳。”
“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
一個母親,為自己的女兒取這樣的名字?這可算不得什麽吉祥的詞。
溫離慢搖頭:“阿娘閨名一個楚字,趙國習慣取家中女郎名諱的最後一個字,但阿父娶了阿娘後,卻叫她楚楚。取的是楚楚動人,杳杳在耳這一句,阿娘不發瘋的時候,常念這句話。”
“杳杳。”魏帝將這二字在唇齒間來回走了一遭,“倒也配你。”
“那你呢?”溫離慢歪著頭問,“你叫什麽名字,又為何叫這個名字?”
魏帝目光頓時變得幽遠起來,“朕與你一樣,名字皆為生母所起。”
溫離慢的大名與乳名,都寄托了她生母對於夫君的狂熱愛意,而他的名字,只有無盡的怨恨。
那個女人被他親手扼死時,還瞪大雙眼,悔恨不該將他生下來,可那又如何?如今他坐擁天下,四海之內皆為臣民,誰會在意早就死去的人?至於她臨死前咒他一生孤寂永失所愛的話,更是可笑,倘若咒罵有用,她也不至於在冷宮中蹉跎多年,還要死在他手上。
溫離慢雖在深宮,卻也聽過有關魏帝的傳聞,所有人都將他說成是嗜血好殺的暴君,活似他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大惡人,然而當見到他時,那些說他是暴君的人,卻又不得不匍匐在地向他叩拜。
戾者,罪也。
為他取名字的人,一定是恨極了他。
溫離慢不知在想什麽,原本是魏帝捏著她的小手,她卻反過來,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對他說:“名字只是一個稱號,沒有意義。”
魏帝嘴角扯了下,牽著她起身:“走,帶你去瞧一場好戲。”
溫離慢:?
他所謂的好戲,正是觀賞曾經的溫國公,勳貴世家的家主,開國名臣的後代溫儉,是如何狗急跳牆,出不了宮,只能鑽狗洞的——溫離慢覺著這人真是性格惡劣,那狗洞一看便是剛打不久,洞口並不大,若是她這樣的女郎,身形纖細瘦弱,自然暢通無阻,可溫儉……雖說他保養得宜,容貌仍舊俊秀好看,身上卻沒什麽肌肉,軟塌塌的,溫離慢總覺著,若是阿父真的鑽了,怕是要被卡住。
片刻後……果然。
上半身倒是很成功地過去了,腰部以下自屁股卻卡在了洞中,以至於整個人分成兩半,瞧起來格外滑稽。
宮女憋足了吃奶的勁兒把人往外推,兩人還都不敢出聲,生怕被來往巡邏的將士們捉住,卻不知道不遠處,魏帝正帶著女郎在看戲。
溫儉真是悔不當初!
早知今日無功而返,他不如不進宮!哪裡會像現在這樣膽戰心驚,還卡在狗洞上進退兩難?往前拽不出去,往後又怕被捉,真是焦頭爛額!
那一念之差便趟了這趟渾水的宮女更是悔恨!眼看當值時間到了,她卻還在這裡與前溫國公糾纏!
“國公爺,奴婢失禮了。”
溫儉一聽這句話,心頭一凜,頓時有種不祥之感,下一秒,隻覺得臀部劇痛,原來先前為了推他出去,這宮女不知該從何下手,男女之防比天高,隻抓著溫儉的小腿往前推指定不成,時間緊迫,她只能一咬牙,抬腳踹在溫儉屁股上,這樣更用力些,希望能把他踹出去。
魏帝看得津津有味,隻遺憾瞧不清楚溫儉的臉,溫離慢則面無表情,她一點不覺得好笑,也不覺得有趣,更不覺得羞恥。
她覺得很無聊,倒不如回去再多認兩個字,念幾句詩。
小手又被捉住把玩,那邊溫儉也在宮女的“幫助”下成功鑽出去,他松了口氣,宮女不敢久留,與他說了兩句話,便立刻往金鳳宮而去,魏帝也對溫離慢道:“瞧夠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卻說歷經千辛萬苦終於鑽出狗洞的溫儉,尚未來得及輕松,便有削鐵如泥的刀刃橫亙在了眼前,他哆哆嗦嗦一抬頭,瞧見了邱吉那張凶神惡煞的臉,登時眼一翻臉一白,人往後一仰——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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