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實驗室裡的其他人找到這裡之前,跟我走。”葉卓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可不想被那群飯桶搶功勞,第一發現者只能是我——如果不聽話,就不要怪我動用武力了。”
這樣說的話,知道他們在這裡的,應該只有葉卓一個。由於害怕功勞被別人搶走,他不會向其他任何人透露相關情報,隻想把酬勞一人獨吞。
江月年凝神暗暗思索,如果對手只有一個,想要製服其實不算太難,但問題是他手裡拿著槍,不說槍法如何,隔著這麽近的距離,只要按下扳機,就很可能會傷到他們。
更何況就算她能躲,龍也不行。
她憂心忡忡地看一眼擋在自己跟前的青年,沾了血跡的黑發如水蛇纏繞在後背,身體雖然被大致清理過一遍,卻還是殘存著觸目驚心的紅痕。
以他的狀態,連起身走路都難。
無路可退。
要是龍被帶走,她一定也會被滅口。這裡荒郊野嶺、不存在目擊者可言,實驗室沒有必要留著她。
江月年輕輕按住青年護住自己的手臂,惹得不遠處的葉卓勾起半邊唇角,語氣漫不經心,像是上位者在玩弄無助的螞蟻:“我也不是什麽壞家夥,沒興趣欺負小女孩。小姑娘,你如果願意馬上離開,保證不再插手這件事,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龍周身的氣焰陡然炸開,啞聲開口:“你別耍花樣。”
“這哪裡是耍花樣呢?怎麽,舍不得讓她走啦?”男人桀桀笑出聲,視線始終注視著在龍身後露出半邊腦袋的江月年,時時刻刻都帶著譏諷的意味,“小妹妹,聽說過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
江月年當然知道。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指人質與綁匪共同生活後,被綁匪略施小惠的舉動所感動,從而對其產生同情和憐憫心理,甚至反過來幫助綁匪的現象。
他這是在直白地點明,她之所以會選擇幫助龍,是受到這種病態心理的影響。
對此江月年隻想說,我可去你的吧,白癡。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其實是人類對於暴虐的一種屈從。
每個人能夠承受的恐懼都是有限的,遇到殺氣騰騰的綁匪時,會下意識覺得對方隨時可能殺掉自己,因此每存活一秒鍾,都會覺得這是犯人給予的寬忍和慈悲,從而恐懼慢慢變質,轉化為對綁匪的感激與崇拜。
甚至於,許多案例中狂熱的愛情。
這其實算是人類的一種自我防衛機制,拚命想抓住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最後一絲希望,但對於江月年來說,情況根本不是這樣。
先不說龍自始至終都沒有威脅到她的生命安全,要論他們倆此時的戰鬥力,或許江月年還要高出一籌;哪怕她與龍素不相識,單從客觀的事件本身來看,她也會選擇站在他這邊。
被強製改造的是他,被公司秘密關押的也是他,明明從沒做過什麽壞事,卻被傷害得奄奄一息,真是不公平。
她可沒有興趣和這種公司裡的研究員多費口舌,那無異於白費時間。
江月年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出人意料地平靜,不帶任何恐懼或退卻的口吻:“我分得清好人壞人,不用你來說。”
“還想不明白嗎?小妹妹。就像精神患者從不會覺得自己有病,你當局者迷,年紀又小,很容易看不清真相。”
葉卓聳聳肩繼續說:“他把你綁來這種地方,你應該恨他;他是個奇形怪狀的怪物,除了殺戮什麽也不明白,你應該怕他。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有保護他的念頭——看看他的耳朵、眼睛和尾巴,你難道不會覺得惡心嗎?為了這樣一個怪物丟掉性命,不太劃算吧?聽我的話乖乖走開,那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被子彈打中的滋味兒,應該不太好受。”
這真是個奇怪的人。
江月年不明白他對自己苦口婆心說一大段話的用意,但從對方眼底閃爍的邪光來看,明顯動機不純。
她看不見的是,跟前的青年眸光驟黯,十指緊握成拳。
江月年不明白,龍卻對葉卓的意圖知曉得一清二楚。
身為實驗室裡首屈一指的研究員,葉卓以性格怪異出了名,是所有實驗體共同的噩夢。
他愛看異常生物被折磨得慘不忍睹、連連求饒的模樣,也熱衷於把各種毫不相乾的生物器官拚合在一起,死在他手裡的異常生物多不勝數,可謂是個十足的劊子手。
而他最為喜歡的,就是一點點剝奪實驗體的希望,看他們眼裡的希望與求生欲漸漸黯淡,最終淪為一心求死、絲毫不會反抗的廢人。這種源自心理上的折磨,會讓葉卓難以抑製地感到興奮。
而現在,他就在做這件事情。
讓江月年在他的誘導下將龍人背棄,從而令後者看清自己的處境:沒有人願意相信他,不會有人對他伸出援手,原本短暫的善意,也會在頃刻間消失殆盡。
他只是件被所有人拋棄、也不被任何人需要的物品。
得想想辦法。
龍想,這一切因他而起,不能繼續讓身後無辜的女孩子身陷險境。葉卓提出的是道送命題,如果江月年選擇陪在他身邊,對方就有充足的理由將她殺害;萬一她選擇離開……
也注定會落進實驗室其他人的包圍圈,被立即擊殺。這片森林已然是塊不可踏足的禁區,就算她能逃出去,也會遭到殘忍的追殺,為了保住人體實驗的秘密,實驗室會竭盡所能地除掉所有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