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課是化學,由於剛剛分班,許多老師與學生之間互不相識,這位四十歲上下的化學老師就是其中一個。
聽說他是在不久前被學校從隔壁市挖過來,由於性格嚴肅認真、教學水平穩居超一線水平,被校領導寄予厚望,直接讓他前往重點班任教。
還有什麽,江月年就不清楚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經半隻腳邁進夢境的邊緣,在睡與不睡之間反覆試探,最終腦袋裡的天使向小惡魔徹底妥協,放棄治療地閉上眼睛。
然後就聽見猛地一聲:“最後面那個睡覺的同學,給我站起來!這道題的答案是什麽?”
那聲音又凶又重,宛如平地驚雷。江月年被嚇得一個激靈,飛快從座椅上站起,卻不知怎地聽見一陣哄笑。
等茫然環顧四周,才發現周圍同學的視線都意味深長地盯著她,以及……她的身後。
還沒從睡意裡緩過神來的小姑娘似乎意識到什麽,渾身僵硬地回頭,正對上秦宴睡意惺忪的眼眸。
他顯然剛剛睡醒,漆黑碎發雜亂地貼在額前,眼睛裡像是蒙了層薄薄霧氣,把平日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與戾氣全部遮掩,顯出從未有過的茫然。
原來“最後面那個睡覺的同學”是在指他。
她早就說過,自己的“上課睡覺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發現”大法絕對不會被輕易攻破嘛。
——不對,現在的重點不應該是這個吧!
既然老師的目標是光明正大睡覺的秦宴,那她在一聲令下後直挺挺地站起來……這不就是自投羅網,承認自己也在睡覺了麽。
江月年滿臉通紅。
江月年羞憤欲死。
江月年當了十幾年的好學生乖乖女,除開被班主任逮到傳閱言情小說那事兒,還是頭一回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麽離譜的事情。
她沒出聲,在全班同學意味深長的注目禮中遲疑片刻,低著腦袋迅速坐下。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少年波瀾不起的嗓音:“我不知道。”
秦宴同學居然也在睡覺。
對了,昨天的確有人說過,他一直在忙著四處兼職打工,而且上課時經常打瞌睡。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才沒有好好休息嗎?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相親相愛好同學的正確做法是將正確答案寫在紙條上遞給他,可黑板上空空蕩蕩,她和秦宴的課本又都停留在第一頁,壓根不知道老師問的究竟是哪道題目。
更何況秦宴還毫不猶豫地說了自己不知道答案。
她有些苦惱地皺起眉,忽然又聽見耳邊傳來一陣熟悉嗓音,帶了點耐人尋味的深意:“倒數第二排的女生,你怎麽看起來比他還著急?”
或許是想起她之前的操作,教室裡又響起竊竊的笑聲。
她沒有她不是。她看上去很著急嗎?絕對絕對沒有吧——說得好像她很在意秦宴似的。
剛渙散的意識又猛地繃緊,江月年趕緊低下腦袋。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與老師產生眼神接觸,否則劇情絕對會變成“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她可不想在這種稀裡糊塗的時候被點起來回答問題。
然後如同命運降臨,那道死神收命般的聲音適時響起:“那你乾脆來幫幫他,這道題的答案是什麽?旁邊的同學,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正準備寫答案交給她的裴央央神情一滯,遞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哪裡知道什麽答案,連題目都弄不清是哪一道。
江月年滿目懊惱地站起身,學著秦宴一本正經的模樣:“老師,我也不知道。”
“你們這些孩子,成天上課走神不聽講,居然還是重點班的學生。我聽說年級第一在這個班裡,是哪位同學?站起來給他倆說說答案。”
化學老師環顧一圈教室,保持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都是同一個班出來的,怎麽就不能學學人家?他在考第一拿獎學金,你們卻在課堂上睡大覺。”
學生們欲言又止、面面相覷,由於無人應答,場面一時間陷入了極為尷尬的沉默。在氣氛凝固好幾秒鍾之後,江月年終於聽見秦宴的聲音。
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是我。”
秦宴同學居然能表現得這麽平靜,不愧是他。
班裡窸窸窣窣傳來笑聲。
化學老師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在經歷一場驚天動地的瞳孔地震後,神色複雜地深吸口氣:“不要以為考年級第一就能上課偷懶,你要是再這麽懈怠,遲早被第二名趕超。咱們班裡的年級第二呢?”
這下子竊笑聲越來越大,變成了光明正大的哄笑。他隱隱約約意識到什麽,用無比複雜的目光看向那個同樣站著的小姑娘,欲言又止。
不。會。吧。
江月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老師,對不起……我也已經站起來了。”
哄堂大笑。
化學老師:……
化學老師:“你們兩個,站去後面聽課。”
於是他們倆就並肩站在教室最後的角落。
對於被罰這件事情,秦宴的在意程度無限趨近於零。
他孑然一身住在長樂街,要想得到足夠的錢活下去,除去學校每年頒發的獎學金外,還必須經常外出兼職。學校往往放學很晚,工作只能被安排在夜裡,一番勞累下來,精神狀態自然不會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