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裡,本就不存在江月年這號人物。
石塊重重敲擊在頭頂,發出一道沉重悶響,源源不斷的鮮血爭先恐後地狂湧而出,謝清和纖細的身體晃了晃。
然後應聲後仰,喪失了所有意識地倒在地面上。
【搞什麽啊?】
阿統木的聲調拔高了好幾度:【謝清和自殺了?她不是應該徹底黑化大開殺戒嗎?】
“她……她死了?”
人群裡響起一道微弱的低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其他人對此做出回應。
夜色吞噬所有動靜,時間有如凝固。
在一片沉寂裡,有人顫顫巍巍地走上前,托起謝清和單薄的雙肩。她倒地的地方位於小道盡頭,恰好連著一處小型池塘,那男人笨拙地一點點將她往後挪,最終雙手用力,把謝清和整個推進池水之中。
刀刃般鋒利的水花聲劃破寂靜,與此同時男人微微一頓,像看見什麽東西似的彎下腰,再站起來時,手裡握著一塊方形的小東西。
那是奶奶求來的護身符。
江月年看見他舉起右手用力往前拋,護身符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圓潤的弧度,當它落入水中時,男人顫著聲音喊:“怪物死了……我們沒事了!”
“大家都看到了,她是自殺,對吧?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真的沒事了嗎?村子裡不會再有人失蹤了?”
“大師,您還能感應到邪祟嗎?我們是不是安全了?”
七嘴八舌,各懷鬼胎。
江月年的腦袋嗡嗡發疼。
“終於……我就說吧!只要先乾掉她奶奶,怪物一定會暴露身份,這下咱們沒事了。”
身後傳來顫抖不止的男音,江月年握緊拳頭轉身,見到一張扭曲的陌生面孔。青年的面部肌肉抖個不停,嘴角勾勒出猙獰弧度,他聲音很小,隻容得下身邊的一個女人聽見:“明知道是怪物,那老家夥居然還護著她,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要不是咱倆先對她下手,謝清和哪能這麽快就死掉。是我們救了整個村子的人!”
他越說越興奮,由竊竊私語變成了有些誇張的音量:“沒錯,我們是英——”
這段話到這裡便戛然而止。
緊接著響起的,是他身旁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海浪般洶湧的觸須一擁而上,將青年整個裹進其中,如同嘴巴在咀嚼食物般上下蠕動,再張開時,只剩下幾片零碎的衣物,和幾根森森白骨。
“啊——!”
女人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外地:“這是什麽?怪、怪物!”
隨著她的尖叫,隱匿在黑暗中的觸須一股腦向前方蔓延,化作堅不可摧的高牆,屹立於不久前還紛紛慶幸逃過一劫的村民眼前。
江月年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陰戾、嗜血、殘暴與張揚,一同化作壓倒性的殺意席卷而來。她聽見嘶啞的笑,並非謝清和的聲音,更像是出自某個中年男人:“哈……好餓。”
威風堂堂的廖大師嚇得雙腿發顫,帶著哭腔喊:“這他*是個什麽東西!”
【邪靈。】
回應這句話的,是江月年腦袋裡的阿統木:【我之前還在納悶,邪靈與精靈一黑一白,屬於勢不兩立的兩大種族,為什麽謝清和會兼有它們兩者的特點……原來是這樣。】
江月年急得厲害:“所以到底是哪樣啊!”
【精靈是光明的象征,對於邪靈而言,是當之無愧的頭號克星。這家夥應該一直潛藏在後山裡,礙於謝清和的存在,不敢在安平村過於放肆,現在麽……】
它賣了個關子:【你自己看吧。】
“精靈的氣味突然就消失了,真奇怪,你們幹了什麽?”
觸須千變萬化,拚湊出一張支離破碎的人臉,嘴角以不自然的弧度向上咧開:“說不定我還要感謝你們,讓那礙事的家夥徹底消失。否則,我恐怕一輩子也進不來。”
原來是這樣。
所以當初有人在後山失蹤,謝清和雖然與他處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卻並沒有遇見任何事故。人們隻當她就是幕後凶手,卻萬萬想不到背後隱藏的真相。
連環失蹤案的凶手,打從心底裡畏懼著她。
“這是什麽意思?所以說……難道謝清和一直在鎮壓這個怪物?”
終於有人意識到這一點,用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聲音喊:“你們找的什麽狗屁大師!現在謝清和死了,我們怎麽辦!”
廖大師氣得臉紅脖子粗:“我呸!你當我願意掙你們的破錢?事情多地方遠,現在還撞上這種事——當初口口聲聲讓她死的可不是我,是你們!”
他這樣一說,周圍的村民就更加不樂意,可惜還沒來得及互相瘋狂甩鍋,就聽見一聲骨頭碎裂的哢擦響。
對謝清和奶奶下手的女人被觸須團團綁住,用力一捏。
這幅場景著實駭人,現場當即亂成一鍋粥。哭聲、求饒聲與懺悔聲此起彼伏,江月年眼睜睜看著觸須越來越多、越來越肆無忌憚,逐漸將在場所有人一個又一個地吞吃入腹。
有不少人哭著跑到池塘邊,祈求謝清和的寬恕與原諒,並嘗試將她從水裡撈上岸來。他們妄想著這姑娘沒死透,仍然擁有能夠與怪物抗衡的力量,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連謝清和的影子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