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年哼笑一聲:“這叫技術,看我給你表演一波信仰之躍。”
她說得信誓旦旦,把目光往圍牆下面移,沒想到剛一低頭,就聽見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腳步聲。
圍牆下面是片雜草地,稍微有點動靜,就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這聲音在周圍死氣沉沉的氣氛下顯得尤為突兀,江月年腦袋裡一片漿糊,稀裡糊塗湊成兩個字:
完蛋。
學生當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前來巡邏的老師。好像的確會有教務處的人來圍牆附近守株待兔,沒想到今天這麽碰巧,居然被她直接撞上了。
悲報啊悲報,大型情景連續劇《遲到者信條》慘遭撤檔,由知名恐怖片《校墓處》取而代之,聯合主演:一中教務處、江月年。
她算是栽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江月年本想抬頭一探究竟,結果因為太過慌張,手和腳又同時蹭到了圍牆上的青苔,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滑——
於是整個人都向下摔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下落時耳邊除了呼呼的風……
好像還有什麽人在那一瞬間朝她靠近,踏出的匆匆腳步。
小時候和哥哥爬山爬樹翻城牆時,江月年也曾像這樣摔倒過,那時候渾身疼得和骨頭散架沒什麽兩樣,然而現在的感受,卻與那時截然不同。
奇怪。
與她貼在一起的,是柔軟得不像話的觸感,彼此觸碰的地方燙得厲害,連帶著江月年的身體也隨著發熱。
軟軟的,香香的,好像還有什麽東西在撲通撲通跳動——
她好像明白了。
“對對對不起!”
腦袋裡仿佛有座火山砰地爆發,江月年急急忙忙用雙手撐起身子,在見到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時,不由得怔愣在原地。
少年的模樣無比熟悉,或許是因為疼痛,筆挺的劍眉在此刻微微皺起,引得狹長眼眸也隨之一挑。
然後有些別扭,又有點冷漠地,直勾勾撞上她的視線。
是秦宴同學。
秦宴同學也遲到了嗎?而且居然和她一前一後在同一個地方翻牆。
不對不對,他怎麽就這麽湊巧地被她給砸到,明明之前兩人還有一段距離……不會是,他特意跑來這個位置,只為了,接住她?
唔噫。
江月年被這個想法惹得耳根發燙,在下一秒就將它全盤否定。畢竟對方一直對她不冷不熱,兩人的關系也稱不上多麽親近。
應該只是見到她快要摔倒,本想上前幫幫忙,卻十分不湊巧地剛好被砸到。
——那她也太對不起人家了吧!
“抱歉,我馬上離——”
江月年又羞又懊悔,正打算從秦宴身上離開,然而目光匆匆忙忙地往前一瞥,忽然察覺到不太對勁。
他原本清澈乾淨的瞳白布滿血絲,洶湧澎湃的紅如藤蔓勾連盤旋,幾乎佔據整個眼睛。
中央黑曜石般的瞳孔沒什麽神采,如同死氣沉沉的寶石被鑲嵌在眼中,當觸碰到她的視線時略微一滯。
臉好紅,比害羞時的模樣更加嚴重,可以稱得上是病態的潮紅。他生得白,這會兒紅潮一股腦上湧,像極了白晝下灼目的火光。
渾身的溫度也很燙,哪怕是隔著薄薄一層校服襯衣,和他的肌膚貼在一起時,也會覺得熱得心慌。
——沒錯,她之所以心跳加速,絕不是因為害羞,只是周圍溫度太高。
“秦宴同學。”
江月年低著頭,視線流連於少年頰邊的緋紅,一時間忘記了別的動作:“你發燒了?”
秦宴的意識有些模糊,在聽見她聲音的瞬間卻不假思索地應聲:“沒有。”
這當然是假話。
他昨晚在中心廣場派發傳單,一直忙碌到晚上十一點,回家時疲倦得厲害,偏偏整個街區停電又停氣,只能用冷水來洗澡。
這不是什麽稀奇事,秦宴早就習以為常,沒想到早晨醒來卻頭疼得厲害,一摸額頭才察覺發了燒。
他因此遲到,拖著又累又沉重的身體從圍牆上翻進校園,正準備轉身離開時,瞥見圍牆上又出現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在那一瞬間,秦宴甚至覺得那是自己神志不清時幻想的夢境。
他被疾病與疲憊折磨得痛苦不堪,麻木的心臟被孤獨吞噬。與成長在溫柔鄉裡的同齡人們不同,秦宴的人生中不存在所謂“希望”,生活渾身帶刺地壓下來,惡狠狠戳在少年的脊梁。
他並未被打垮,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迷茫。
沒有真正屬於他的東西,前後左右都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苦難仿佛毫無盡頭。
在獨自一人發著燒、從圍牆上狼狽落地時,前所未有地,秦宴希望有人能陪陪他。
孤獨是把戳在心口上的刀。
就是在那一刹那,這個念頭匆忙在腦海裡閃過,他暗自嘲笑那不過是無法實現的奢望的時候——
秦宴抬起眼睛,在清晨陽光下見到江月年。
她十分熟稔地爬上圍牆,目光始終匯聚在腳下的一方土地,並沒有發現不遠處的他。
然後江月年從牆頂摔下來。
而他下意識地向前,本打算伸手將她接住,奈何高燒下的身體早就沒了力氣,被撲倒在地。
秦宴從沒如此近距離地與什麽人身體相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