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吃力地站直,耳朵上染了層薄紅:“抱歉。”
“沒關系。”
江月年摸摸鼻子,看了看手裡提著的大口袋,又瞧一瞧他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的身子:“那個,我送你回家吧?”
讓渾身是傷的男孩子一個人走回家裡,還是在這麽混亂的街道上,想想就好危險哦。
秦宴不出所料地拒絕:“不用。”
“怎麽會不用!”她揮了揮口袋,滿臉嚴肅,“你狀態不好,剛剛還差點跌倒。更何況這袋子可重啦,我得幫你好好提著。”
不要再靠近他了。
否則他真的會不舍得放手。
少年的呼吸亂了一拍,仍然沒看她眼睛:“我可以自己來。”
於是現場陷入了僵持。
江月年一本正經地看著他,用了不容辯駁的語氣:“秦宴同學,你如果不聽話,咱們今晚就都要僵在這裡回不了家。回不了家就沒辦法好好睡覺;不能好好睡覺,明天上課就會被老師批評;我一個臉皮薄的女孩子,被老師批評後一定會特別特別傷心,茶不思飯不想,接下來的高中生活一片灰暗,成績迅速倒退。”
最後她斬釘截鐵地下結論:“那我整個人生都完蛋啦。你也不想讓一個勤奮刻苦的好同學變成那種樣子,對吧?”
什麽歪理邪說。
可偏偏正好戳中他心窩。
站在陰影裡的少年輕輕抿唇,平複好紊亂的呼吸。
終於無可奈何地點頭,帶了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縱容語氣:“……隨你。”
於是江月年就化身盡職盡責的小跟班,乖乖跟在他身邊了。
秦宴的家距離巷子不遠,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裡。
少年人的自尊心最是敏感,“貧窮”兩個字永遠是把殺人誅心的刀。江月年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富家小姐,而他獨自生活在這幢破敗小房子,一貧如洗,又混亂無章。
他沒心沒肺許久,在今晚卻漸漸感到了難堪。
班裡的同學知道他住在長樂街後,往往將它作為茶余飯後的笑談,秦宴見過他們說起這件事時,臉上不屑又鄙夷的模樣,有些人不會嘲笑他,只會面露同情地說上一句:“他好可憐,怎麽住在那種地方?”
他對此早就習慣,卻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江月年臉上也會出現那樣的神色,心裡就無端發堵。
少年下意識捏緊衣擺,用余光瞥向身旁的小姑娘。
沒有嫌惡,也沒有同情和憐憫的神態。她只是睜著小鹿一樣清澈明朗的眼睛,小心翼翼注視著他虛浮的腳步,好像隨時做好了要阻止他摔倒的準備,有點笨笨的模樣。
……她好像,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樣。
這時已經很晚,江月年陪他一步步上樓,送到家門口便大大方方說了再見。秦宴不想讓她見到屋子裡空空蕩蕩的破敗景象,便也沒做挽留。
只是在她揮手道別,準備轉身離開時,輕輕叫了聲:“江月年……同學。”
這是他第一次叫江月年的名字,笨拙得有些可愛。低啞聲線像沙粒劃過耳膜,帶了不易察覺的溫柔。
江月年抬頭看他,而秦宴打開被她強塞進手裡的藥物口袋,從裡面拿出一份治療外傷的膏藥。
在樓道黯淡的燈光裡,他一言不發地向跟前的女孩靠近,把膏藥擠了一些在手指上。
然後抬起手臂,指尖落在江月年頸窩。
秦宴動作輕柔,仿佛在觸碰某種易碎的寶物,力道輕得快要感受不到。
突如其來的觸感像羽毛,藥膏被塗抹在皮膚上時,傳來冰冰涼涼的冷意;而對方的手指卻熾熱滾燙,好似一團小小的火苗,慢慢在皮膚上轉圈。
有點癢。
有點痛。
那是她被薑池咬過的那塊地方。
秦宴比她高出許多,這會兒筆直地靠近過來,江月年便整個人都陷進他影子裡。偏生樓道裡又極為狹窄,她沒有後退的余地,只能仰起腦袋被迫看著他的臉。
秦宴同學……真好看。
學習好,人也很溫柔,這樣的男孩子理應被很多很多人喜歡,而不是孤零零坐在牆角,滿身都是猙獰的傷疤。
她的思緒亂糟糟,沒有注意到對方蒼白臉龐上的緋紅,以及狂跳不止的心臟。
這個咬痕處在一個非常曖昧的位置,可看起來又並非情侶取樂時會留下的印記。他心下好奇,卻也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過問。
女孩子的皮膚軟得不可思議,秦宴不敢用太大力氣,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變得很低。等藥膏被全部抹好,迅速後退一步收回右手:“藥的錢,明天給你。”
江月年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像是施舍,隻得點點頭:“那我先走啦,你好好休息。拜拜!”
秦宴神情淡淡:“嗯。”
他道了別,卻並沒有立即走進家門,而是站立著看她快步下樓。
就像命中注定,一切巧合得剛剛好。
江月年居然在路過拐角時忽然回頭,兩雙眼睛不偏不倚地撞上。
見到他還沒離開,女孩眉眼彎彎地笑起來,然後捏住手機上的小熊掛件,抬起它的手臂左右晃了晃:“小熊也在跟你說再見喔!晚安!”
江月年說完便揮手離開,所以沒發現身後的少年一直靜靜站在原地,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
也沒有察覺,當她笑著揚起小熊手掌時,向來不苟言笑的秦宴同學微微垂下眼眸,從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