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在自己身邊的不是血腥味,而是甘甜牛奶清香;放眼望去不再是狹小昏暗的浴室與小小的窗戶,而是明朗乾淨的寬敞房間,以及一望無際的晴朗天空;其他人落在他身體上的手掌沒有帶來疼痛,而是小心翼翼地穿過發絲之間,伴隨著熱乎乎暖洋洋的風。
那股熱量仿佛能順著頭頂一直蔓延到全身,每根痛苦不堪的骨頭、每滴幾近腐朽的血液都因此而重新複蘇。
……即使是如此卑劣不堪又一無是處的他,也能得到這樣的生活嗎?江月年會不會只是一時興起,等厭倦他之後,就毫不猶豫地丟掉?
“好啦。”
這個設想悶悶地堵在心口,迫使薑池神色黯淡地垂下眼眸,在下一個瞬間,身後突然傳來江月年清脆的輕笑。
她心情不錯,在吹完後順手摸了摸少年柔軟的腦袋,那是無比令人心安的觸感,薑池暗暗咬住下唇,聽見她繼續說:“我帶你去逛逛房子吧——畢竟要住在這裡很久,要是弄不清楚結構,那就太糟糕了。”
薑池的嘴角悄悄往上勾了勾:“嗯。”
他沒想到的是,江月年的家居然會這麽大。
書房、後花園、泳池與卡拉OK房一應俱全,等大致介紹完畢回到客廳,薑池很久沒運動過的小腿已經開始微微酸痛。
“對了。”
江月年的嘴一直沒停,說到這裡時,語氣下意識愉快許多:“這棟房子裡不止我一個人哦。他們出門不在家,等稍微晚一點的時候會陸續回來。”
聽見這番話的瞬間,薑池行走中的身形隨之頓了頓。
他的雙腿鮮少接受鍛煉,本來就沒有太大力氣,這會兒動作一僵,居然連帶著腳踝也軟綿綿地顫抖一下——
然後重心不穩,整個人朝著一邊徑直倒去。
正好是江月年所在的方向。
這是個不合時宜的撲倒動作。
薑池身材修長,雖然單薄瘦削,卻也足以在江月年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讓她順著力道向後摔倒。
變故發生得猝不及防,等她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自己已經躺在了地上。薑池用手撐住身體,因此並沒有直接壓在她身上,而是堪堪隔開了一點點距離,不超過十五厘米。
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是,江月年本以為自己的後腦杓會在劇烈撞擊下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她都已經做好了接受疼痛的準備,卻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好像一點也不疼。
相反,是有股軟軟的觸感,正好護住她的整個後腦杓。
不、不會吧。
江月年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心臟狠狠撞在胸腔。
所以這是,薑池在千鈞一發的刹那伸出右手……墊在她腦袋後面的位置,以此來減弱疼痛?
就像他們頭一回見面的時候,江月年對他做的那樣。
彼時薑池的驚詫毫不掩飾,就差把“你是笨蛋才會這樣做嗎”寫在臉上,恐怕連他也不會想到,在那之後,自己居然會下意識地同樣做出這個動作。
那一定很疼,他是怎樣做到一聲不吭又面不改色的?
少年剛沐浴過的香氣充斥鼻尖,江月年指尖微微一動。
薑池的膝蓋壓在她腿上,帶來有些硌人的痛。兩人的目光近在咫尺地交匯碰撞,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淺淺的呼吸,悠悠繾綣在她臉頰邊緣。
“抱、抱歉。”
她被薑池的反應驚得有點懵:“是不是很疼?我馬上——”
她馬上就起來。
然而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另一道極為突兀的聲音驟然打斷。江月年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聽見大門鑰匙轉動的聲響。
只需要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她就隱隱約約地意識到,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麽。
但她顯然還是太年輕了。
當江月年猜想著門外的人究竟是封越還是謝清和,那扇門應聲而開,逆著陽光看去……
居然有足足三個人的影子。
江月年:……?
等、等等!
劇情不應該是這種樣子吧!好歹稍微給她一點緩衝的時間啊!一下子突然出現這麽多人什麽的——
總感覺解釋起來會特別特別麻煩啊喂!
總而言之。
當封越從寵物醫院裡接回雪球、帶著龍先生陸沉來家裡做客時,剛打開家門,就看見了一幅開幕暴擊的場面。
江月年被陌生少年按倒在地,兩人的距離無比貼近。那少年人聽見開門的聲音,冷冷地偏過視線與他們對視,湛藍色瞳孔裡滿是顯而易見的敵意,以及被打擾後的不耐煩。
鳩佔鵲巢,居然還表現得這麽理所當然。
糟糕。
他們是不是回來得不是時候……剛好打擾了他們?
封越像是見到了某種不該看的東西,紅著臉垂下眼睫。
陸沉眸光微黯,挑釁般地朝薑池挑了挑眉。
和他們一起回來的謝清和笑容凝固,一把捏碎了手裡快吃完的甜筒蛋卷,發出一聲哢擦脆響,連聲音裡都帶了淡淡殺氣。
徹底打破凝固氛圍的,是一聲小動物齜牙咧嘴的嗚咽,像是憤怒,又像哀鳴。
——被謝清和抱在懷裡的雪球尾巴突然就豎起來,直接糊了小姑娘滿臉。它本狐倒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倏地從她懷裡跳起來,跑到薑池身旁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