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欣然回去用過午飯,換了身衣裳按時到城門口時,公主府的馬車果然已在那兒了。高暘負責駕車,秋欣然剛上車便發現今日的馬車同她上回坐的那輛相比像是寬敞了些,沒想到夏修言看著萬事不上心的模樣,考慮得還挺周全,不由有些感動。尤其是等她坐下之後,車上的人還伸手將桌上放著的茶點朝她推了推,狀若無意地開口道:“歸香樓的桃花酥,我記得你上回很是喜歡。”
秋欣然震驚了!小道士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心中竟生起幾分慚愧,她往日著實將他想差了,夏世子分明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夏修言看了眼身旁神色複雜的女子微微皺眉,沒說什麽轉頭又翻起自己手上的書冊來。余光看見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塊桃花酥放進嘴裡咬上一口,接著露出個心滿意足的神情,像是某種饜足的小動物。他輕輕笑了笑又默默將桌上的茶水遞給她,沒說什麽話。
今日城門外正是錢甫當值,城中這兩日守衛甚嚴,凡是來往行人車輛皆要嚴加檢查。他遠遠瞧見打著公主府印記的馬車一路過來停在城門外,正有些意外。查驗的守衛上前,等高暘撩開車簾,便瞧見裡頭坐著一個蒼白俊秀的青年,手裡握著卷書,聽見動靜抬眼看過來。他身旁坐著個道童打扮的少女,閉眼靠在他肩上熟睡,身上還披了件他的外袍。
錢甫一愣:“夏世子要出城?”
夏修言將手上的書卷放下:“秋司辰說想去春來居買酒酬謝,我想上回的事情論理我也應當盡一份心,便捎她一程。”
錢甫身旁兩個查驗的守衛聞言眼前一亮,早上確實聽說秋欣然今日領賞要買酒請禁軍府衙,沒想到竟還是春來居的酒!
這事情錢甫大約也聽說了:“這怎麽好意思,秋司辰太客氣了。”
夏修言眉眼冷淡地笑一笑:“她昨日觀星台當值,一上車便睡過去了,錢校尉若要推辭,恐怕得等她醒了。”他說著又騰出另一邊的手,替她將肩上滑落下的外袍重新披好,舉止瞧著甚為溫柔。
靠在他肩上的人似叫他的動作驚擾了好夢,皺著眉頭在他肩上蹭了蹭,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頭埋著。夏修言拉著外袍的動作一滯,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手。
不知怎的,外頭瞧見這一幕的幾個人忽然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來,紛紛轉開了視線。錢甫清咳一聲:“咳……既然如此,便請世子替我們先謝過秋司辰了。”
他一擺手,示意左右放行,目送著車簾落下馬車朝著城郊的方向遠去。
等車到了城郊一處綠蔭掩映的小河旁,高暘停下馬車,將馬系在垂楊邊,朝不遠處的春來居走去。車子裡頭靜悄悄的,若是仔細聽才發覺裡頭忽然傳出一點動靜。
一個灰衣短打的少年從車凳下的擋板後鑽出來,等他在一旁坐下,看見夏修言身旁的小道士時,目光有些複雜:“何必將她牽扯進來?”
“不是你先將她牽扯進來的嗎?”夏修言神色冷淡,從一旁取出個簡單的包裹扔給他,“我幫你到這兒,往後若是死了,就是你自己的命了。”
“章家人會記得世子今天這份恩情。”
“各取所需罷了。”夏修言冷冷道,“我雖拿到了你父親同韋鎰的書信往來,但也還不足以證明他就是清白的,你明白吧?”
章榕眉頭一壓,斷然道:“我爹絕不會做出裡通外敵的事情!”
“大理寺可不會憑著你的一面之詞就替你章家洗脫冤屈。”夏修言不欲與他做這種無益的口舌之爭,他嗤道,“願你先有命活到那一天。”
這種話放在以往足夠激怒他,但章榕此時只是沉默,因為他知道對方說的都是事實。下車前,他忍不住又問一次:“我妹妹……”
夏修言神情自若:“只要章永果真是被冤枉的,她就能好好活著。”
少年咬了下唇:“多謝世子。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馬車裡的青年掀了下眼皮,一副側耳細聽的神色。灰衣少年拿起包裹起身,最後又看一眼靠著車壁陷入昏迷中的小道士,遲疑許久才道:“等秋司辰醒了,還請世子替我傳句話:我在宮中輕辱過她,秋司辰卻還不計前嫌願意幫我,來日若有機會我必定當面同她道歉。”
夏修言聞言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答應沒有。
“無論如何此番多謝世子,”章榕抿了抿唇,下定決心似的又同他一抱拳,“我雖沒有證據,但我父親在時曾聽他提過一次……世子在京中最好能夠提防著些吳大人。”
他這話語焉不詳含糊其辭,夏修言深深看他一眼才略一頷首。章榕見狀再不耽誤,跳下馬車轉身轉進了外頭的綠蔭中。待再也看不見他的蹤跡,夏修言端著茶杯瞥了眼一旁睡得人事不知的小道士,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秋欣然醒的時候,日頭已有些西斜了。她覺得自己像是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久得叫她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她轉頭看見倚著車壁低頭看書的蒼白少年,久久回不過神,等動彈了一下踢著什麽,看清了腳邊堆放的幾個酒壇子和幾個油紙包好的點心盒子,才想起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我這是……睡了多久?”
一旁的人聽見動靜看過來一眼,懶懶道:“近兩個時辰了。”
“這些都是世子去酒樓買的?”秋欣然不大好意思地將身子坐直了,伸手摸了摸桌上的點心盒子。一邊聽對方不甚在意地回答道:“都是高暘置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