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晌午無事,睡個午覺吧。”春絨說。
滕玉意慢慢躺到床上,把劍高舉到眼前細細研究。
“娘子,你明日真要去那個彩鳳樓麽?”
“讓程伯去打聽長安還有什麽道觀。”滕玉意把劍塞到枕頭下,“或是有什麽道法高深的道士,要是打聽著了,讓他盡快過來給我回話。”
她就不信了,長安那麽大,奇人異士想必不少,煞靈環難道就藺承佑一個人能解?
“奴婢這就去遞話。”春絨替滕玉意掖好衾被,“不過奴婢聽說青雲觀是天大第一大道觀,要在長安城中找到跟它匹敵的怕是不易。”
滕玉意暗覺這話掃興,鼻哼一聲,才要醞釀睡意,突又睜開眼睛在枕上轉動腦袋:“咦,我的布偶呢。”
綺雲抱著個灰撲撲的小布偶進來:“早上被碧螺姐姐洗了,現在才晾乾,娘子你聞聞,上頭還有日頭的香味呢。”
滕玉意接過布偶翻了個身,口裡哼哼道:“當心些,要是給我弄丟了,我絕不饒你們。”
春絨和碧螺忍不住發笑,娘子年歲雖不大,但早已習慣事事自己拿主意,只是每回到歇寢的時候,還像個孩子似的離不開夫人留下的布偶。
忽聽外頭有人低聲說話,滕玉意忙道:“是不是程伯回來了?快去看看。”
碧螺出去一趟,拿回來一張輿圖:“大公子令人送來的,娘子,你明日真要去那個彩鳳樓麽?”
滕玉意翻身坐起,接過輿圖研究起來:“咦,這酒樓原來在平康坊麽。”
該不會是妓館吧。
藺承佑帶兩個師弟跑到妓館去做什麽。
碧螺和春絨也湊到床邊:“呀,那離親仁坊可不算近,一來一回就要一個多時辰呢,娘子,不管你去不去,最遲明日晌午就得做決定,再晚動身的話,就不能在天黑前趕回杜府了。”
第16章
“急什麽。”滕玉意閉著眼睛說,“先叫程伯打聽長安城有名望的道觀和道士,若打聽下來沒結果,明日一早再準備犢車也不遲。”
說著打了個呵欠:“我先睡一覺,程伯來了記得叫我。”
春絨和碧螺應了,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滕玉意連日奔波,早已是神疲力乏,眼皮一垂,很快便睡著了。
或許是翡翠劍失去了靈力的緣故,這一覺睡下去,久違的魑魅魍魎又找了上來。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驀然發現自己回到了滕府。
碧窗皓月,房裡幽幽燃著羊角燈,窗前條案上,靜靜攤著一箋信紙。
滕玉意怔怔環顧四周,低頭瞧見自己一身縞素,從這身打扮來看,正是姨母剛去世的那段時日。
看來又夢見了前世,如此清晰,真不像在夢中。
滕玉意抬手摸了摸,臉頰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心口悶痛難言,分明剛哭過。
桌上的信剛起了個頭:“阿爺見晤。獲悉近日東宮選妃,兒亦在遴選之列,不知此事確否?”
滕玉意隻掃了一眼就大驚失色,她怎麽不記得自己前世給父親寫過信?
自從阿娘去世,她與父親的關系稱得上冷若冰霜,別說給父親寫信,連父親寄來的信都不怎麽拆看。
她把信顛來倒去看了三遍,終於記起這是隆元十八年初冬的事,那時候距離自己被人害死只剩兩個月,京師有傳聞她是太子妃人選之一,而父親似乎也默許了此事。
記得她當時驚怒交加,信上字字如刀。
“阿爺當年逼死了發妻,如今連女兒也要禍害麽?”
阿爺接到信後未曾回信,卻立即啟程趕回長安,草行露宿行得太急,進門時衣袍上沾滿了塵埃。
“此事尚在未定之天,你既不願意,阿爺想法子推脫便是。”滕紹解下大氅遞給身後的程伯,揮手讓下人們下去。
滕玉意冷笑道:“阿爺在決定女兒的親事前,為何從不過問女兒的意願?”
滕紹默了默,把腰間的佩劍解下來掛到牆上:“前陣子出了段寧遠的事,阿爺知道你委屈,早就存了心思替你覓個比段寧遠強上百倍的夫婿,恰逢前一陣皇后和成王妃舉辦賞花宴,阿爺想著這倒不失為一個挑選良婿的好機會,便自作主張替你應下了。實不相瞞,皇后就是那一回對你有了好感,所以這回遴選太子妃,才會有大臣把你加入遴選之列。”
滕玉意愣了愣,那一回竟真是阿爺安排她去相看郎君。
也就是那賞花宴上,她見到了太子和成王世子。
太子的長相隨了聖人,濃眉厚唇,天生一副親善的面相。
成王世子……
哼,成王世子對著她的畫像說:“不娶”。
此事是她畢生之恥,她瞪視著父親:“原來阿爺早就想將女兒嫁入宗室?”
“事先未與你商議,固然是阿爺的錯。”滕紹淡笑著坐到窗邊矮榻上,“但阿爺對太子的品行還是有數的,當年太子隨軍歷練,正是由阿爺領兵,蔥嶺何等孤危之地,換作旁的王侯子弟,一月兩月也就熬不住了,太子卻從不怕吃苦,難得的是對老卒弱兵一視同仁……這份仁厚,簡直與聖人一模一樣。”
“我勸阿爺趁早死心。”滕玉意冷冰冰道,“女兒死都不會嫁給宗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