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被兩人架住,居然無法脫身:“道長的話甚有道理,只是眼下已經醜時了,在下先得回府一趟,不然我姨母和表姐該擔心了。”
當然這一走,絕不可能再回來了。
藺承佑輕描淡寫道:“不急,我已經替王公子安排好了。”
滕玉意一愣:“安排好了?”
“我令人給杜府送信,說你在平康坊的彩鳳樓喝酒,因為剛來長安貪新鮮,死活不肯回去。你現下快活得很,玩到天亮自會回杜府,叫杜博士和杜夫人不必擔心。”
屋裡幾位美姬用團扇掩住紅唇,吃吃輕笑起來。夜不歸宿也就罷了,還把尋歡說得理所當然,明早這位王公子回去,少不得挨長輩的教訓。
滕玉意眼皮一跳,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道長如此周到,小人卻之不恭了。”
藺承佑笑道:“王公子俠肝義膽,理當有此禮遇,你們別愣著了,快給王公子上坐。”
滕玉意一撩衣擺,按耐著坐了下來,藺承佑接著問卷兒梨:“當時你從石頭上醒來,可摸到上面可有字跡?”
卷兒梨想了想,點頭道:“有。密密麻麻的,寫得還不少,只是奴家當時魂不守舍,未曾留意寫了什麽。”
棄智奇道:“師兄,你當時不是潛入了地窖麽,應該比卷兒梨看得更清楚才對。”
絕聖道:“別提了,我們下去的時候石碑還在,剛把卷兒梨救起,妖異就出現了,這東西一邊追襲我們,一邊大肆毀壞那石碑,師兄千方百計阻攔它,奈何地底下施展不開,好不容易潛回原處,石碑早被碾成了齏粉。”
眾人不寒而栗,這妖異破陣之後,怕石碑泄了它的底細,竟能提前謀算到這一步,這等老辣手段,常人恐怕都有所不及。
藺承佑又問了幾句,卷兒梨一問三不知,他轉向滕玉意:“王公子,我聽說你在二樓看到的幻境與棄智看到的不同?”
“是。”滕玉意思忖著說,“棄智道長說他看到胡餅鋪子,我卻看到了一座荒廢庭苑,庭苑像是荒廢許久了,正中間有一口井。”
絕聖和棄智納悶:“師兄,明明同在一處,為何看到的幻境不一樣?”
滕玉意想了想:“我記得兩位道長曾說過,彩鳳樓的前身是一家彩帛行,彩帛行的店主曾納一妾,妾因為不堪夫人折辱跳井了,這口井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系?”
屋裡眾人神色各異,彩帛行的店主夫婦死得離奇,彩鳳樓上下諱莫如深,樓裡異事不斷,她們早就忍不住往這上頭想了。
藺承佑敲了敲桌:“彩帛行的店主是前年臘月初七病死的,店主夫人是臘月初十自縊的。那妾則早在八月初二就跳井了,算來已有一年多,妾死的時候如果有執念,拿來做成幻境惑人心智未嘗不可,只是今晚這幻境,不大像死人的記憶。”
賀明生雖是個大男人,卻比身旁的伎人還要膽小,聽了這半晌,早嚇得牙齒打顫:“道、道長這意思,莫非是活人的記憶不成?”
“卷兒梨就是個現成的例子,棄智看到的幻境正是她兒時的記憶,巧的是卷兒梨當時被妖物擄走了,而在今晚之前,你們樓中雖然怪事頻出,卻無人在二樓廊道迷蹤失路,因此我猜那妖異是近日才破陣而出的,第一個撞見它幻境的就是棄智和王公子。”
絕聖啊了聲:“棄智看到了胡餅鋪,王公子看到了一口井,如果都是活人的記憶,那口井又意味著什麽,會不會是樓裡另一個人的執念?”
“可是今晚失蹤的只有卷兒梨一人,還被我們救回來了,另一人在何處?”
藺承佑忽道:“店家,你把樓裡的人都叫過來,伶人、假母、廟客,一個都不能少。”
賀明生白著臉忙吩咐底下人:“快快,快照著道長說的辦。”
“王公子,你善筆墨麽?”藺承佑又看向滕玉意。
滕玉意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麽了:“你要我把那座庭苑和那口井畫下來?”
藺承佑走到書案前,取下一支筆道:“既然猜到了,王公子就快請吧。”
滕玉意到他身邊接過筆慢慢回想,當時不過匆匆一瞥,看得不甚仔細,隻記得庭苑雖然破敗了,仍有一種古樸闊朗的遺韻,井旁有株樹,差不多快要老死了,周圍迷霧繚繞,也分不清是桃樹還是李樹。
那口井周圍很髒,像是剛下過雨,地上泥濘盈尺,別的就不記得了。
她依樣畫了下來,藺承佑接過來一看,滕玉意畫工居然還不錯,才寥寥數筆,已將要緊處一一勾勒出來了。
這時候樓裡的人都被喊來了,推推擠擠堵在門口,賀明生嚷道:“莫要推擠,我叫到誰了誰再進去,沒叫到的乖乖給我在外頭等著。”
滕玉意回到座上,這位叫賀明生的主家看著膽小如鼠,居然很有禦下的本領,這麽一吆喝,外頭沒一個人敢妄動了。
藺承佑對賀明生道:“把他們挨個叫進來認畫,如果有人認得這幅畫上的井,必須當場告訴我,因為此人很有可能是妖異下一個目標,隨時可能會遭毒手。”
賀明生應了,親自到外頭說明原委,回屋時指了指屋子裡的幾位美貌妓伶,對藺承佑道:“道長,外面人太多,不如就從屋裡這幾個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