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用過齋飯,滕玉意捧著皇后賜的經卷出來,各處皆是內侍,繞過曲折遊廊時,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滕玉意心知現在大隱寺內外都有侍衛環立,宛如金城湯池,然而寺廟幽沉,免不了讓人犯怵,她快步穿過廊道,拐角處忽然走來一人。
滕玉意手中經卷險些掉到地上,那人虛扶了一把,旋即松開手:“滕娘子。”
滕玉意穩住心神,曲膝一禮:“太子殿下。”
太子坦然道:“滕將軍托我給你帶幾句話,我估計你會從此處路過,便專程在這等了一會,事先忘了告知,不曾嚇著你吧?”
滕玉意道:“回殿下的話,倒不曾嚇著,隻不知阿爺怎麽說的。”
心裡卻忖度,阿爺怎會主動托太子帶話?
太子道:“滕將軍此刻正在西營整飭軍務,我去的時候,他正要找人回城給你送信,但軍情緊急,各方人馬都等著他發號施令,我看他騰不開空,就說我今日也要來大隱寺,可代為轉達。
“你阿爺便讓我囑咐你,他這兩日暫且不會離開京師,但等你出寺,他多半已經走了,最近叛軍黨羽頻繁作亂,今早又有一名信使遭襲,他不在長安的這幾個月,你出入皆需小心。”
滕玉意安靜聽完這番話,頷首:“兒謹記在心。多謝太子殿下代為傳話。”
太子笑了笑:“當年我隨軍西征時,滕將軍曾救過我性命,征戰半年多,多蒙他口傳心授,我私心早將滕將軍認作太傅,代師傳話也是學生的本分。話已帶到,滕娘子可回寢處了。”
這話謙和坦蕩,既解釋了緣由,也打消了滕玉意心中的疑慮,滕玉意道:“有勞太子殿下,臣女不勝感激,若無旁的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太子點點頭,率先邁開步子,走了幾步,忽又回頭:“你現在手中有文牒,進宮也方便,遇到什麽棘手的事,可讓人帶著文牒來找我。”
滕玉意默了一下,正要托辭回拒,垣牆上映現出狹長的燈影,那頭有人過來了。
滕玉意和太子站在寂靜的拐角處,身邊連個內侍都無,迎面撞上的話,準會讓人誤以為他們在私會。
滕玉意可不想跟太子扯上關系,左右一顧,思量著盡快脫身,然而兩側皆是遊廊,除非從闌乾上跳下去,否則根本無處可躲。
眼看燈影越來越近,太子示意滕玉意噤聲,把她推到背後虛掩的房間裡,自己卻並不進去,反從外頭替滕玉意把門掩上了。
滕玉意心中猛跳,這並不是一個好法子,但要完全不露痕跡,也只能如此了。
腳步聲離得近了,聲音也大了起來。
“嬸娘聽說找到當年的阿孤了,連賞賜都準備好了,誰知又是個冒充的。哥哥,你怎麽知道那個李淮固有問題的?”
藺承佑道:“我去東市查案,隨便一問就知道了,前兩日有人到東市打鑄了一批隨身小物,從梳篦到香球,樣樣都要求鍥刻‘阿固’二字,但最初拿去的模具,卻刻著‘三娘’二字,可見這人的小名本叫三娘,突然改刻‘阿固’,不就是為了今日這一出麽。”
阿芝愣愣道:“呀,這個李淮固太壞了,不過哥哥,嬸娘已經責罰她了,你為何非要逼她改名?”
藺承佑道:“她也配叫阿固阿孤麽?我今日心情不好,這個姓李的自己撞到我跟前前,嬸娘禮佛齋戒,我也做點善事,好心替她改成李淮三,這名字配她這樣的人豈不正好?她要是不滿意,叫阿貓阿狗也使得,總之別再讓我聽到她自稱阿固。”
阿芝憨笑了一會,又問:“哥哥,你怎麽知道她們不是當年的阿孤的?”
藺承佑道:“你剛才說要找鳥窩,哥哥帶你到樹上飛一圈啊?”
阿芝歡呼:“好噢!”
隨後又道:“不好,不好。”
藺承佑似在忍笑:“為何不好?”
阿芝氣呼呼地說:“我懂了,我明白了!每回我想問什麽,哥哥只要不想回答我,就一定會故意打岔。”
藺承佑低聲道:“阿芝你聽,上頭是不是鳥兒在叫?”
“哥你又來了。”阿芝跺跺腳,“哥哥,你就告訴我嘛!這回教會了我,下回就不用你親自拆穿她們了。”
“你這小腦袋瓜裡都裝了什麽,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尋根問底的事?你剛才說寺裡沒什麽好吃的,趁現在沒人,哥到外頭給你買些點心,上回那個玉尖面你喜歡嗎?”
阿芝使性子:“不要,不要,我什麽都不吃!”
“好,那哥走了。”
阿芝急道:“哥!”
太子硬著頭皮迎上去:“阿芝,你還不知道你哥的性子麽,他要是不肯說,誰也別想問出來。”
阿芝訝道:“太子哥哥怎麽在此處?”
太子咳了一聲:“剛從住持處出來,正要回宮。”
阿芝道:“太子哥哥,你那麽聰明,你能想明白怎麽回事嗎?”
太子心不在焉:“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能有什麽東西讓你哥哥能一眼就認出來?簪環?腕鐲?”
阿芝道:“不對不對,我覺得一定是什麽好玩的東西,而且只有阿孤一個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