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若是不信,到平康坊打聽便知,成王世子應該還在彩鳳樓,那些官吏估計也未走。”
杜裕知頻頻捋須:“既是如此,你走前總該跟姨父和姨母打聲招呼。”
滕玉意理直氣壯道:“我許久未回長安了,誠心想出門逛一逛,本以為去去就回,哪想到遇到那樣的事。”
杜紹棠怯怯插言:“阿爺,這事不能怪玉表姐,成王世子的性子阿爺也知道,他要是想做什麽事,哪管得了那許多。”
杜庭蘭看父親面色緩和,好奇拿起翡翠劍:“怎麽樣,解開咒沒?”
“解了。”滕玉意撫過翠碧的劍身,“改日要是再碰到邪祟,我當面斫一隻妖物給表姐瞧瞧。”
杜庭蘭嚇一跳:“大可不必,沒等你斫下妖物,阿姐就嚇昏了。再說往後平平安安的,哪會再碰到什麽邪祟。”
杜紹棠擠過來問:“玉表姐,彩鳳樓真有妖怪?你當時瞧見了嗎,妖怪長什麽樣?”
杜裕知自恃威嚴仍不肯搭腔,只是看妻孥說的熱鬧,沒忍住也踱過來,就著杜庭蘭的手,好奇端詳翡翠劍。
杜夫人趁機對滕玉意道:“忙了一晚上,你臉上還糊著胡子,快去沐浴換身衣裳,用過早膳好好睡一覺。”
等滕玉意沐浴出來時,杜裕知父子已經回了前院,杜夫人忙著安排午膳,只有杜庭蘭在屋裡等她。
杜庭蘭柔聲道:“你別看阿爺凶巴巴的愛罵人,昨晚他親自出去找你好幾回,回府後又勸阿娘歇下,自己在外頭等消息,後來聽說你沒事才放了心。”
滕玉意歎氣:“其實我心裡何嘗踏實?早上好不容易出了彩鳳樓,馬不停蹄往家趕。”
杜庭蘭心疼推搡滕玉意:“你瞧你眼睛都睜不開了,快上床睡覺去,對了,我聽說段老夫人壽辰,鎮國公府給我們送了帖子來。”
滕玉意瞅著杜庭蘭:“阿姐都知道了?”
“阿娘把那晚的事同我說了,萬萬想不到,這個姓段的如此卑劣。”
滕玉意慢吞吞爬上床,表姐心善也寬柔,往日從不與人紅臉,頭一回厲聲罵人,罵的竟是段寧遠。
“沒人能讓你受這樣的委屈。”杜庭蘭替滕玉意掖衾被,“這種偽君子,及早看清真面目是好事,這婚勢必要退,還好這兩日姨父就要回長安了,這事越快解決越好。今晚段老婦人壽宴,我和阿娘陪你去。”
說著攏了攏滕玉意的頭髮,起身道:“有什麽話等你醒來再說,阿姐先出去,你好好歇一覺。”
滕玉意把一隻胳膊枕在臉頰下頭,看著表姐在房中走來走去。
杜庭蘭放下床前的簾幔,悄步走到窗前,怕院子裡的婢子和婆娘吵鬧,闔上了窗屜才走。
屋裡寂靜昏蒙,滕玉意睡意湧了上來,剛閉上眼,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喂。”
滕玉意猛地彈起來,掀開簾幕四下裡張望,房裡哪有半個人影。
那聲音又從背後傳來:“別找了,我在這呢。”
滕玉意魂飛魄散,一小心摔下了床,驚愕中扭頭看,卻見一個二寸來高的小老頭坐在床上。
這老頭皓首蒼顏,身穿灰麻布短褐,年紀雖大,臉頰卻紅潤有光,下巴上掛著三縷銀白的胡須,飄飄揚揚很有幾分仙姿,只是雙眼小得像綠豆,表情也略有些刻薄。
老頭翹著二郎腿靠坐在枕畔,渾身上下都透著一個“懶”字。
滕玉意這一驚不小,從未見過巴掌大的小人,究竟從哪裡冒出來的,而且她衣裳裡藏了那麽多絕聖給的符紙,竟然毫無效用。
她腦中一下子轉過千萬個念頭,爬起來往門口跑,翡翠劍被她藏在枕下,早知道就該抱在懷裡。
“你在找它吧?”小老頭一躍而起,扒拉開枕頭,把翡翠劍從枕下拖了出來。
滕玉意頓時有些絕望,小老頭居然不畏此劍。
“你是何人?來這做什麽?”她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勸你別動這把劍,它連數百年道行的魔物都能對付,你這樣的小東西,隨時可能被它碾為灰燼。”
小老頭叉腰笑起來:“女娃娃,我就喜歡你這睜眼說瞎話的勁,你這般聰明,猜不到我是誰麽?”
“猜不到,也不想猜。”滕玉意飛快退到門邊,“外頭日頭正足,你要是不怕魂飛魄散,盡管追出來好了。”
說著扭身要開門,小老頭跺腳道:“蠢東西,老夫是這把劍的器靈!”
器靈?滕玉意半信半疑,上回絕聖和棄智要誆騙她的翡翠劍時,跟她說過不少器靈的事,譬如藺承佑隨身帶的那條鎖魂豸,裡頭就藏著喜食蔗漿的器靈。
“你不信?”小老頭擼起袖子跳到劍上,嘴裡念念有詞,很快就隱沒在劍身裡了。
不一會劍身微紅光瑩,小老頭重新鑽了出來。
滕玉意看得發怔,假如老頭是邪物,怎能與道家法器融為一體?
老頭拍拍翡翠劍:“這回你該信了吧。”
滕玉意狐疑停下腳步:“你真是器靈?”
“我真是!我真是!”老頭暴躁跺腳,“要不是你替我解了一道劫,我才不紆尊降貴出來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