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先是栽贓莊穆,後又誣陷舒文亮就是文清散人,這樣做的目的無非為了對付這兩人背後的主家,從舒文亮的履歷以及他回長安後的一系列作為來看,他背後如果真有主家,最有可能是彭將軍,而假如莊穆與舒文亮是同一條線上的人,那麽莊穆的幕後主家也就很好猜了,他二人,一個被安插在京兆府,一個被安插在最熱鬧的西市。”
皇帝萬分震異,這些事實在做得太隱蔽,假如不是小薑氏一案碰巧有人闖入了現場,縱算彭家在長安各衙門和坊市內安插再多人,短時日內也很難引起朝廷的警惕。
有沒有可能是有人做局陷害彭震?旋即又在心裡否認,不說別的,幫宋儉說親這件事,可是由彭夫人親自出面操辦的,舒文亮在淮西道任了多年幕僚,憑資歷是進不了京兆府的,之所以一回京就能進該處任職,也絕對少不了彭震的暗中推動。
“稍後侄兒會把嚴司直整理的案宗送進宮給您過目。”藺承佑道,“查到現在,皓月散人那位幕後主家的城府實在出乎侄兒的預料。”
皇帝有些動容:“哦,你且細說說。”
“此人把莊穆和舒文亮推到大理寺面前,無非是想讓我們順著往下查。如果查出來彭震真有反心,朝廷這邊的動作必定瞞不過彭家,朝廷一動,彭家也會做出反擊。
“假如彭震並無反心,朝廷這樣明察暗訪,無疑也會成功挑起彭家與朝廷之間的罅隙。所以無論朝廷接下來怎樣做,這件事都會為日後埋下禍根。侄兒在大理寺辦過這麽多案子,頭一回見到心術如此縝密之人。”
皇帝默然許久,頷首道:“所以你在利用莊穆‘越獄’一事成功引出宋儉後,一直將莊穆那枚棋子扣在牢裡不動,是因為知道一動就等於中了對方的圈套?”
“是。”藺承佑說,“侄兒可以利用莊穆做局,也能保證這個局逼彭家露出馬腳,但別指望皓月散人的幕後主家會有什麽舉動。接下來彭家無論是順勢造反,還是暗中做別的舉措,都只會造成朝廷與彭家相互博弈的局面,皓月散人那一派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侄兒是覺得,與其急著逼彭家露出馬腳,不如先查清皓月散人背後那個人到底是誰。
皇帝按耐不住起身踱步,慢慢將腦中的思緒徹底理清,這才沉聲道:“好孩子,難為你想得這般周全。如果此事真與彭家有關,這其中的緣故也不難猜,這些年朝廷屢屢抑藩振朝,彭氏父子應是不願將兵權盡歸朝廷,所以才有了反心,淮西道如今已有十幾萬兵力,又與山南東道、淄青等互為奧援,倘若他們在長安也暗中安插了人馬,反旗一舉,朝廷少說要兩三年才能平叛。
“而另一位幕後主家既然急著想逼彭家造反,說明此人也早有不軌之意,朝廷一旦與淮西道開戰,此人說不定會趁勢謀逆,京中兵力一空,此人的勝算會大為增加,所以你的顧慮不無道理,與其急著對付明面上的彭家,不如先將暗處的另一人揪出來,只是有一點,假如莊穆真是彭家的棋子,讓這枚棋子長期呆在大理寺的牢中,彭家定然會日夜不安,伯父覺得,哪怕不用莊穆做局,也得趕快找個借口將這枚棋子從牢中放出來。”
藺承佑正色道:“侄兒正是這麽想的——”
順便將自己打算將莊穆順理成章“釋出”的計劃說了。
伯侄二人細細商議了一番接下來的舉措,待事情差不多議定了,就聽到外頭傳來昌宜和阿芝的咯咯笑聲,皇帝這才想起師父還有事要對自己說,溫聲對藺承佑說:“先說到這吧,我們出去尋你師公。”
不一會在外頭魚池邊尋到了清虛子,皇帝過去扶著師父的胳膊:“您老人家有話要跟阿寒說?”
清虛子側目看了看那邊的藺承佑:“到裡頭說去吧。”
藺承佑摸了摸下巴,師公該不是要跟伯父說他的事吧,忽聽那邊亭子裡皇后道:“阿大,過來,伯母有事問你。”
這邊皇帝扶著清虛子進了裡殿,擺手再一次屏退宮人:“是不是要說佑兒的事?昨日您令人送話說這孩子有了心悅的小娘子,我聽了高興了半夜,可今早到觀裡一瞧,這孩子後頸的蠱印未消。”
清虛子神色凝重:“所以說這件事透著古怪,不知你還記不記得,百年前弄出這絕情蠱的邪道邪道名叫不爭散人。”
阿寒點點頭:“這名字大約是取自‘不爭之德’了。”
清虛子冷哼:“名為‘不爭’,乾的卻全是背德損人的齷齪事。無極門那位乾坤散人的一身臭本事,有一大半是承襲自不爭散人這一脈。這賊道因為對一個娘子求而不得才想出這樣的符蠱術,將其寫成秘籍自是為了讓後人跟他一樣為情字折磨,佑兒自中蠱後,每年頭痛發作一次,可到了該曉事的年紀,還是對小娘子動了情,我知道這孩子喜歡上滕娘子以後,這幾日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再厲害的蠱術也壓不住一個人的心念,憂的是這蠱蟲至今還在他體內,蠱蟲一日不除,就沒法預料其中的變數。今年又到了這孩子的情劫之年,唉——”
阿寒:“您老人家是擔心這孩子會吃大苦頭?”
清虛子:“不爭散人缺德至極,為師是怕這個蠱毒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