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偷看主人的信?”藺承佑饒有興趣地問,“是不是得知武二娘謀害親姐姐,你開始感到害怕了?也對,雖然你早就知道你家主人手腳不乾淨,但她以前至少沒謀害過自家人,經過這件事,你才發現你家主的心肝早已爛透了,之後再幫她們送信時,都會事先不露痕跡地過目一遍,你之所以這樣做,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一個連自己親姐姐都下得去手的人,對貼身侍婢更不可能手軟。”
皎兒肩膀猛地一顫,抖抖瑟瑟趴伏到地上。
“婢子……是很害怕,但……但不只是因為出了大娘的事,而是在更早之前,在得知楚國寺那個李鶯兒的死與她們有關後,奴婢就很害怕了。”
“李鶯兒的死?”
皎兒點頭,那一陣,因為武大娘和鄭大公子退親一事,武綺整日悶悶不樂,皎兒本以為二娘是因為姐姐受了委屈才如此,事後才知道府中正商量讓武大娘參選,而本朝歷來沒有姐妹倆同時參選太子妃的先例,武大娘一參選,那就輪不到武二娘了。
書院開學前不久的某一日,武綺突然一反常態,並未借買粥送信,而是喬裝一番親自去找王媼,因為事態太緊急,沒等皎兒走遠就在門裡與王媼說起話來。
“不是要你們把人的魂魄奪走嗎,為何鬧出人命了?”
皎兒在窗外聽到這話,當場就屏住了呼吸。
王媼說:“事發時出了點意外。寺裡有口井,照理說李鶯兒被奪走魂魄後只會在昏迷不醒,可當日也不知怎麽回事,竟迷迷糊糊走到井邊失足跌了下去。這件事我們也始料未及。”
武綺:“可我聽說因為這女孩的死狀不對勁,長安縣把屍首送到大理寺去了!都驚動了大理寺,就不怕他們查到咱們頭上來嗎?”
王媼說:“大理寺早就在暗中調查此事了,何不趁機做出個連環案,橫豎頂罪羊已經找好了,越性把整件事做得毫無痕跡。你要是現在就不做了,這女孩就白死了,你不是想當太子妃嗎?何不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你阿姐退了親,令尊為此與鄭家大鬧了一場,聽說鄭娘子也參選太子妃,令尊正鉚足了勁要把鄭家壓下去。你阿姐才貌比你更勝一籌,照你爺娘對你姐姐的疼愛,這太子妃的位置可就輪不到你了——”
忽然似是聽到了外頭的細微聲響,王媼厲聲說:“你沒把你的婢子遣走嗎?”
抬手就射出一根銀絲,銀絲利若刀器,險險擦過皎兒的鼻尖,皎兒驚出渾身冷汗,跌跌撞撞跑了。
雖說沒當場被王媼狙殺,但皎兒知道自己早晚會被滅口,只因二娘一時半會找不到信得過的侍婢,暫時留她一命罷了。
當晚皎兒就做起了噩夢。
害怕歸害怕,但白日畢竟只聽到了隻言片語,她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只是一個開端。
直到武緗出事,她才明白當日王媼說的那個“連環案”是什麽意思。
倘若直接暗害武緗,大理寺很快就會洞悉凶手的動機,那麽接下來查案的重點也會放在武大娘親近的人身上,這樣二娘很容易就會暴露。
可如果在本案之前,先有一個被人奪魂的李鶯兒就不一樣了,李鶯兒和武緗素不相識,先後被人用同一種手法謀害,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凶手的動機是收集魂魄,而武緗只是倒霉才被凶手選中。
“想明白整件事之後,婢子不但害怕,良心上也很是過意不去。大娘在府裡時待我們這些下人甚是親厚,假如婢子早些提醒大娘,或許大娘就不會有此難了。這些日子看到大娘癡癡傻傻的樣子,婢子甚是不安。”
“這麽有良知的話,你早該將此事告訴你家老爺,為何害要繼續幫著你家娘子害杜娘子?”
“因為——”皎兒猛然抬頭,“因為二娘威脅奴婢說,假如我把這件事說出去,王媼立刻會用同樣的法子殘害婢子的爺娘和弟弟,又對婢子說,往後她還有許多事要婢子幫著打理,除了婢子,她誰也信不過,所以上回她明知婢子在外偷聽,也沒讓王媼傷我半分。只要婢子助她當上太子妃,日後婢子會有數不盡的好處。婢子當然不圖這些,但婢子害怕家人被連累。”
藺承佑笑了,真要告密的話,王媼那邊未必能及時得到風聲。說來說去,還是榮華富貴最重要,太子妃距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那意味著什麽,這婢子心裡很清楚,加上武綺軟語哄騙,不免做些白日夢,真不愧是武二娘的忠仆,明知自己昧了良心,也不忘用言語粉飾一番。
“你血口噴人!”武綺怒極反笑,“大理寺竟是這樣斷案的麽?顛三倒四的瘋話,也能當作證詞?”
藺承佑衝後頭招了招手,衙役們把王媼身邊的箱籠抬了過來。
“王媼今晨被我們當場抓獲,沒能趕回房中銷毀證物,這一搜,就叫我們搜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這是一個信匣子,藏在房中的一個暗格裡,裡頭沒有別人的信件,全是你寫給她的親筆信。“
藺承佑從箱籠裡取出一個信匣子,當著武綺的面取出其中一封信,然後,緩緩將其展開。
武綺定睛一望,臉色刹那間就變了。
藺承佑了然看著她:“我知道,靜塵師太一定教過你某種讓墨跡消失的法子,只要在墨中做些手腳,信上的字跡不出半日就會隱去,你確信自己交出去的信不會留下把柄,所以才有恃無恐。可你怎麽也想不到,靜塵師太和王媼雖然誘惑你、利用你,卻也防著你。她給你的墨裡另做了手腳,隻消隱片刻,不出一日又會重現,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日後威脅你留下致命的證據。這上面的字跡清清楚楚,一核對就知道是你親筆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