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郡王歎了口氣,從自己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到藺承佑面前。
藺承佑轉頭一瞧,是那枚舞仙盞。
“既然你今晚公然求娶滕娘子,有件事叔叔也可以當面跟你挑明了。”淳安郡王指了指酒盞,“這是滕府之物,大約五日前,有人把它當作禮物送到了我府裡。”
藺承佑臉色淡淡,拿起酒盞慢慢摩挲。
“我讓人查過了,這舞仙盞是當年的宮廷匠人文仙芝所刻,當世只有兩套,一套收在宮裡,另一套當年聖人賞給了大敗吐蕃的滕將軍,此物太稀少,故而頭幾日一查就查到了滕將軍的頭上。”
頓了頓,又道:“除了這套仿製的杯子,我府裡還收了好幾樣出自滕府的禮物,有親手做的點心,有親手做的鞋襪,還有親手做的荷包。點心的漆盒與滕府平日用來送禮的漆盒一模一樣,包裹鞋襪的絹布也是滕府特有的妝花錦,送禮之人刻意在包裝上留下種種痕跡,似是唯恐我們猜不到這些東西是滕娘子送的。因為做得太起眼,我們府裡的管事早在收到第一份禮物時就把這件事告訴我了。”
藺承佑端詳手裡的酒盞,滿眼都是嘲諷:“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敗壞滕娘子的名聲。做鞋襪做荷包極費心思,滕娘子可沒這個耐心,她前陣子忙著避難,這一陣又整日在書院裡念書,哪能抽得出這麽多閑工夫?”
淳安郡王微微笑道:“你向來一點就透。這件事做得甚是巧妙,叔叔差點就信以為真,起初我想不明白有人為何要這樣做,因為只要郡王府不往外傳,滕娘子的名聲就不會受到半點損傷,想用這件事陷害滕娘子,顯然毫無用處。直到前陣子宮裡宮外到處在傳你有了心上人,我才大致明白那人想做什麽,我本想當面向你確認此事,但你整日忙著查案也難得見上一面,巧的是這傳言一出,那人就開始變本加厲送禮,光是點心就送了幾回,而且每一樣東西幾乎能查到滕府頭上,做得如此明顯,只差附上滕娘子的表白信了,鑒於時機很湊巧,叔叔開始猜測這人的目的也許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你身上,此人不但想讓我誤會送禮的人就是滕娘子,還想讓你以為滕娘子喜歡的人是叔叔。”
藺承佑譏誚地點點頭:“送這樣顯眼的東西,偏偏又不留名姓,這樣一來,叔叔就無法當面詢問滕娘子,這誤會就會一直存在下去,若是叔叔碰巧也瞧上了滕娘子,有此事做鼓勵,早晚會主動求娶,即使叔叔沒相中滕娘子,我畢竟常到郡王府去,次數多了,總有一日會撞見‘滕娘子’送禮物給叔叔的一幕。或許那人以為,只要我誤會滕娘子的意中人是叔叔,就會打消對滕娘子的念頭了。
上回那盒梨花糕,那人不就差點得逞麽。
只是那人千算萬算,沒算到他有個毛病——凡事喜歡當面問個明白。
想到此處,藺承佑了然道:“叔叔是不是早就看出我喜歡滕娘子了?送禮這件事讓你起了疑心,但你既不想損害滕娘子的名聲,也不想讓我誤會她,今晚禦前求親,就是為了激我?”
淳安郡王回視藺承佑:“早在樂道山莊你送滕娘子赤焰馬一事,我就知道你對她的心意了,不只知道這個,我還懷疑你瞧見過‘滕娘子’送到府裡的禮物,上回那盒梨花糕送到府裡時我就起了疑心,本想讓劉福好好查一查,怎知一轉頭,那漆盒就不見了,當時只有你和阿麒在我府裡,漆盒是不是被你順走了?”
藺承佑粲然一笑,算是承認了。
“你啊。”淳安郡王閑閑往上扯動魚竿,“送禮的這個人手段很高明,一環環套下來,幾乎把每個人都拿捏住了,但叔叔不喜歡被人當作靶子,想來想去,要打破這個局,還得你自己來。前陣子我看出你對滕娘子的心思,本以為憑你的性子很快就會求娶,沒想到你一直沒有動靜,今晚我謊稱自己有意中人幫你激一激,那人的盤算就徹底落空了。你這一求親,滿長安都知道你喜歡的人是滕娘子,叔侄二人絕不可能搶同一個女子,往後那人再想扯著我玩這些把戲,就顯得多余了。”
藺承佑在心裡長歎,假如他喜歡上的是別的女孩,說不定早就求親了,滕玉意卻不同,她還沒生下來就被人下了錯勾咒,要想活過十六歲,只有借命一途。
好不容易成功借了命,卻又因為體質特殊惹來無窮無盡的邪祟。
想想滕玉意這幾月的遭遇,活下來可真不容易。
他猜到真相之後,心疼她還來不及,也因為知道她心防重,為了幫她多攢些功德,遲遲沒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思及此處,他心念一動,話說回來,武綺的案子一破,滕玉意似乎就不再像從前那樣處處防備了,往日出門巴不得帶上幾十名護衛,最近幾次出門身邊卻隻帶上一個端福。
上回武綺當眾認罪後,滕玉意的表情仿佛像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過後在獄中當面與武綺對質時,滕玉意的失態更是無法掩飾。
這個疑團,始終橫亙在他心頭。
忽聽皇叔道:“這件事裡頭還有一個疑點,我因為懷疑是有人故意仿造滕府之物,曾讓人把東西拿出去暗中打探,問遍了長安城能做仿品的作坊,都說近半年沒接過這種活計,而且一經查驗,無論是‘滕府’的漆盒還是舞仙盞,都有些年頭了,假如是誠心仿造,那也得好幾年前就開始仿造。這件事說起來很是蹊蹺,既然與你和滕娘子有關,不如由你好好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