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迸發切骨的恨意,重新把視線投向藺承佑:“你說我怎能讓你們把月朔鏡中薑越娘的殘魂放出來?連這賤人都能找回殘魄重新投胎,那我的貞娘呢?誰把貞娘的殘魄還給她?!”
他聲音淒厲,震蕩著每個人的心魂,藺承佑舌根發澀,竟不知如何接話。
宋儉癡怔了一會,忽又回過神來,從懷中取出月朔鏡,冷笑了幾聲道:“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你剛才問我後不後悔,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哪怕再重來一萬次,我也會這樣做!”
他說著目光一厲,手中頃刻間灌滿了內力,兩手一抻,便要將鏡子一掰兩斷。
可沒等他發力,夜空裡忽然凌空射來一根箭,箭尖直指宋儉,眼看要貫穿他的胸膛,藺承佑反應遠快於眾人,當即甩出銀鏈,可到底遲了一步,宋儉內力已算不差了,卻被那箭上灌注的大力帶得往後一倒。
藺承佑心猛地一沉,順著那暗箭來臨的方向追出去,口中道:“救人!”
真凶此刻去了大隱寺,照理絕不可能翻牆來暗算宋儉,所以這箭絕不會是真凶射出來的,可見真凶後頭還有人,動手暗算宋儉,莫不是怕宋儉泄露什麽。
追了一晌,對方果然渺無蹤跡,他擔心箭上喂了毒,忙又折回去,金吾衛們已經把箭矢剪短,背起宋儉埋頭飛跑,藺承佑提氣追上前,倉皇中一瞥,果見宋儉面若金紙,他心道不好,忙從懷裡取出一粒清心丸給宋儉喂下去,隨後將宋儉挪到自己身後,提氣狂奔起來。
“我帶你去尚藥局找余奉禦,他最善理毒,一定會有法子的。”
宋儉傷得很重,一味低低地咳嗽,良久,他勉強笑了笑:“不成了,我猜是那人幕後之人動的手,一旦射中了,絕不可能留下活口。再說即便我能活,也逃不過朝廷的重責,我只是……只是舍不下大郎和大娘,阿娘沒了,如今阿爺也因為被心魔所困,無端枉送了性命——”
藺承佑喉結滾動,斷喝道:“你雖犯下了重罪,但聖人心地慈厚,弄明其中原委,或可酌情減免刑罰,只要活著,萬事都可以想法子,真要死了,那就什麽都沒了,宋大哥,你看在大郎和大娘的面上挺一挺。”
第79章 【捉蟲】降魔
宋儉陡然沉默下來。
他像是被藺承佑這話激起了一線希望,又像在思量著什麽,往後一段路,藺承佑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喘息聲。
藺承佑知道自己的馬就拴在前方某條窄巷裡,不遠,再往前縱過兩條街道就能上馬了,然而,箭上喂的毒顯然性子極烈,才迎著夜色奔襲了一會,宋儉的氣息就驟然弱了下來。
藺承佑心急如焚,到了生死攸關的當口,一個人的意志力往往勝過一切,情急之下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來激宋儉,這時候宋儉卻主動開了口:“我沒見過那人的幕後主家,但我猜是個男人……有一回我去找那人時,因為事先未稟告,那人沒來得及做應對,房中居然還藏著一個人。我一進入房中,就聽到有人離去的腳步聲,是男人的靴聲,內力在我之上……”
他喘了一口氣,斷斷續續道:“……這位幕後主家能耐不小,單是取胎這一局就排布得天衣無縫,倘若不是那日偶然有證人闖入現場,估計連……連世子也會認為那賤人的死只是連環殺人案的一環,我也是覺得不會露出破綻才……才答應加入……那人估計猜到我今晚會來奪鏡,自己抽不出空,隻好把這消息透露給了那位幕後的主家,所以他們才來得那樣快……”
藺承佑頷首。
他心知宋儉這時候話說得越多,內力只會流失得越快,雖說很想追問下去,卻按耐著不再發問。
宋儉默了默,笑起來聲音有些嘶啞:“往日我與世子打交道不多,隻知世子聰明倜儻,今晚這一遭,世子的為人委實……委實讓宋某欽佩,可恨我知道的也不多,因為我與那人算是……算是各取所需,我防著那人,那人也防著我,但我知道,那人每逢初一和十五必定不在,我猜這兩日那人需與幕後主家共謀大事,你順著這個線索往下查,沒準能查到什麽。”
藺承佑:“有什麽話到了尚藥局再說。”
宋儉卻苦笑道:“我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只怕等不到尚藥局再說了。”
藺承佑神色微變,雙目一盲,意味著毒素已經蔓延到了腦中,哪怕余奉禦即刻施救,也是凶多吉少了,可他依然沒有放緩速度,反而越縱越快。
夜那麽黑,去往尚藥局的路那麽長,再怎樣搏命,終究博不過天意,才掠過一座坊牆,就感覺宋儉的氣息已經微不可聞了,藺承佑胸口直發涼,宋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大限已到,淒涼地笑了笑:“我這一生……最對不住的是我阿爺,有句話想請世子轉告我阿爺:‘兒子走火入魔死有余辜,今夜這一走,日後不能再在他老人家膝下盡孝了,兒子愧悔難當,隻望他……他老人家保重’。我袖中有對木偶小人,是前些日子在外頭給大郎和大娘定做的,白日取回來了,本打算晚上帶給大郎和大娘,現在也只能拜托世子了……”
藺承佑忽道:“宋大哥,把貞娘的生辰八字和她歿日的具體時辰告訴我,我來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