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點像,杜庭蘭在心裡想,都是水汪汪的眸子,花朵一樣的臉盤,但細看卻不像了,鄧娘子眼睛細長些,妹妹卻是一雙杏圓漆黑的眼睛。與其說相貌像,倒不如說氣度有些像,都是未語先笑,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嬌貴模樣。
鄧唯禮憨笑著點頭:“我說為何覺得滕娘子那麽親切,原來是我倆有點掛相的緣故,你不記得我了吧?我可還記得你,小時候我們鬥棋,那麽多小孩就你贏過我。可惜頭兩月我在洛陽外祖家,都不知道你來長安了。”
滕玉意一愣,她幼時與鄧唯禮見過面?那是哪一年的事了?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她笑問:“我在哪贏的你?”
“在我們府裡。我祖父做壽,你們府裡的管事帶你上門送禮,你同我們玩了一下午呢,你那時候才五六歲吧,我跟你同年。”
杜庭蘭在旁微笑聽著,兩人模樣不相像,但說話時這副聰明外露的神態倒是有點像。
鄧唯禮說話間挽住滕玉意的胳膊,又令婢女把自己準備的禮物送給二人。
彭氏姐妹出手最闊綽,居然給每位同窗準備了一套筆墨紙硯,紙是剡溪紙,硯是龍須硯,墨和筆也都是珍稀上品,同窗們紛紛聞訊而來,彭氏姐妹屋子裡一下子集結了十來個小娘子。
這廂說完話,大夥又相攜去柳四娘和李淮固的屋子裡,李淮固待人接物極周到,這次同窗相見,論理會準備些別出心裁的禮物,可她不知是不是剛病愈的緣故,隻拿了些自家府裡做的點心。
滕玉意立時對李淮固刮目相看,一個人不怕出錯,就怕出錯後意識不到症結所在,李淮固被咒術一害,竟馬上知道自己此前行事太招眼,為了避鋒芒,看樣子決定遵養時晦了。
接下來同窗們去各屋送禮時,李淮固果然隻笑吟吟相隨,鄧唯禮與鄭霜銀大肆討論音律時,她也不再像往日那樣不露痕跡地插言。
送完禮,女官們便帶著使女們過來說該午歇了,女孩們這才依依不舍各自回屋。
碧螺和紅奴相約到廚司去取水,滕玉意自行在西屋鼓搗一陣,隨後抱著小布偶跑到東屋,說要跟阿姐在一張床上睡。
杜庭蘭好脾氣地把枕頭推給滕玉意,自己往裡挪了挪,順勢抬頭往對屋望了望,悄聲說:“你又在床前掛了百花殘?”
滕玉意把衾被拉到自己下巴處:“窗邊我也掛了。午歇足有一個多時辰,我睡覺實,目下端福也不在身邊,誰知那人會不會使出什麽怪招。”
“謹慎些好。”杜庭蘭,“你昨日是不是歇得很晚?上課時看你想打瞌睡的樣子,趁這工夫趕緊睡吧,阿姐替你盯著。”
滕玉意打了個呵欠,把頭埋進小布偶懷裡:“阿姐你也睡吧。那機關做得不露痕跡,只要有人敢過去,必定逃不過的。”
學生們似乎都歇下了,外頭廊道上慢慢安靜下來,再過一會,整座自牧院都只能聽見花草在風中搖曳的聲響。
姐妹倆不知不覺都睡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得碧螺和紅奴在床邊輕喚:“娘子,該起了。”
杜庭蘭本就警醒,連忙睜開眼睛,滕玉意下床時看看對屋,床幔好好的,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
碧螺幫滕玉意梳妝,低聲說:“婢子和紅奴怕擾了娘子午歇,取水回來就到花園裡轉了轉,剛到芭蕉樹底下坐好,怎知彭大娘幾個就過來了。”
滕玉意一下子來了精神:“她們沒回屋裡午睡?”
紅奴在另一頭幫著杜庭蘭梳妝,聞言搖搖頭:“她們像是要托人送信,看著是從前院繞過來的,路過時大概覺得園子裡無人,就停下來說了幾句話,彭大娘像是不大高興,一過來就直歎氣,說自己失策了,原來那日在驪山上那摔倒的農婦是皇后一手安排的,現在已經失了一步先機,後頭怕是不好補救了。”
杜庭蘭和滕玉意都大吃一驚,當日那一出,竟出自皇后的授意。
叫滕玉意更為吃驚的是另一層,這件事朝中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彭家竟這麽快得到了消息。
碧螺也悄聲說:“彭大娘還說,當日回去幫農婦的只有四個小娘子,但是看皇后的意思,似乎最屬意武家。武大娘許是因為鄭大公子悔婚一事氣不過,卯著勁要搏一搏太子妃了,往日連門都不大出,最近卻頻頻出風頭,加上武中丞在朝中的勢力,極有可能就定下武大娘了。”
滕玉意問:“彭錦繡怎麽說的?”
“彭二娘說:‘也未必吧,不是還有滕玉意、杜庭蘭、鄭霜銀麽?還有鄧唯禮,當日她在洛陽又沒上驪山,皇后說不定也屬意她呢。’”
“彭大娘就斥妹妹:‘成日就知道吃喝,也不動動腦子,沒看到院長上課時點名要武大娘回答,還即刻將武大娘的答話送到宮裡去,這可是極好的露臉機會,要不是本就想關照武大娘,又怎會如此。照我說,劉院長早就與武家互相通過氣了,甚至這件事也是皇后默許的。不信你就瞧吧,太子妃十有八九就是武大娘了’。”
碧螺繪聲繪色地複述兩人的對話。
杜庭蘭聽得一呆。
滕玉意笑了笑,有點意思,太子妃人選關乎國體,書院一開學,朝中各方勢力就有所行動了,這才是第一日,後頭估計還會有更多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