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滿眼困惑,這地方……怎麽還是那麽眼熟。
望著窗外那濃姿半開的紅梅,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聽說成王妃極喜歡紅梅,成王為了討愛妻歡心,早在成婚之初就令人在府中栽滿了紅梅,莫非……這還是成王府?
滕玉意疑惑起身,正好路過鏡台,余光瞥見鏡中的身影,下意識歪頭往裡瞧,發現自己不再穿嫁衣,而是穿著一件雍容雅致的杏黃色冬裙,鏡子裡的她依舊玉面桃腮,只是頭上的雙鬟合作了一髻。
她瞠目結舌,這是已婚婦人的發飾,她真嫁人了?身後站著二婢,恍惚是碧螺和春絨。
“夫人,今日王爺生辰,說不定有多熱鬧。你和世子既然昨晚就過來了,不如早些到前頭去張羅客人吧。”
滕玉意心裡越發驚愕,嘴裡卻情不自禁接話:“世子呢?”
“世子說昨夜夫人睡得晚,讓我們別吵你,自己到前院招呼客人去了。”
鏡子裡的她也不知想起了什麽高興事,眼裡滿是甜蜜的笑意。看看屋裡,窗前的榧幾上擺滿了她愛吃的茶點,床後的紫檀木衣架赫然懸掛著男子的衣帶。
“我去找他。”鏡子裡的人高興地說。
滕玉意其實並不知這個“他”是誰,腳下卻情不自禁往外走。
下了台階,穿過遊廊,亭台樓閣矗立在一片冰雪中,儼然琉璃世界。不知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傳來簫聲,簫聲清婉動聽,宛然在傾訴自己的一腔閨怨。
滕玉意暗覺那簫聲很熟悉,當即放緩腳步,循著簫聲找過去,卻看見一株梅樹下的石桌下坐著一男一女,那女子穿著白狐裘衣,端的是容色豔異,口裡在奏簫,一雙含情的盈盈美目卻始終凝視著面前的少年。
少年郎生得豐標俊雅,一邊轉動著手裡的茶盞,一邊在出神,明明感覺到那女子的注視,卻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
滕玉意一眼就認出那少年是藺承佑,不知為何,頓覺怒意滔天,一個字都未說,轉身就朝外走。
後頭有腳步聲追來,手腕好似被人拽住,她憤怒推開那人,掙扎間隻覺天旋地轉,跌落到柔軟的一處所在。
滕玉意睜開眼睛,驀然發現自己躺在床榻間,試圖坐起,身上卻連半點力氣都沒有,勉強抬起手,胳膊卻細白得仿佛一掐就能斷。
床邊聚滿了人,個個都在哭泣。
滕玉意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發不出,意識到自己生病了,用眼睛找尋某個人,卻連那個人的人影都不見,她心裡莫名難過,耳旁仿佛有人在跟她說:“瞧瞧,這就是嫁人的下場,付出一腔真心,夫君說變心就變心。想想你阿娘,你們母女倆還真是同病相連。”
滕玉意睜大眼睛,忽聽有人說:“世子要帶夫人去治病,快讓開。”
床邊的人分開,有個人過來了,傾身摸了摸她的額頭,背起她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滕玉意奮力掙扎,末了只能無力趴伏在他身上,少年身上有一股很陌生的香氣,香氣清麗秀謐,明顯是女子的熏香,然而不是她慣用的玫瑰香,而且不是外裳上沾染的,是從裡衣裡飄出來的。
耳邊那蛇信子般的聲音嘶嘶響起:“你看,你生著重病,你的夫君卻忙著跟別的女人幽會,裡衣上能沾上那麽濃的香氣,一定是纏綿了許久。”
滕玉意心如刀絞,猛然刺出手中的小涯劍,卻聽耳邊聲響嘈雜,有人喊道:“滕玉意,是我!”
滕玉意劍尖直抵那人的肩背,絲毫沒有收劍的意思。
那人咬牙道:“你看看我是誰?”
另有聲音嚷道:“世子,這七欲天怕滕娘子壞事,傾盡法力迷住了她,她已經被迷惑了,一時半會怕是叫不醒了。”
滕玉意聽到“七欲天”三個字,心中仿佛閃過一道雷電,甩了甩頭,發現自己懸在一處斷崖邊,底下是滔滔黑浪,頭頂風聲呼嘯。
懸崖上方有人拚盡全力拽著她,她卻正試圖用小涯劍刺他的胳膊。
藺承佑。
她身邊還有幾個人,正是見天等人,他們也被打落了懸崖,身子墜在半空,黑浪中有無數手探出來,不斷拉扯見天等人的雙足,全靠藺承佑用銀鏈在上拉拽才沒掉下去,但藺承佑顯然快要支撐不住了。
見天嚷道:“世子快放手吧,七欲天非同小可,別害得你也掉下去,你隻管闖出幻境,回城再找幫手來救我們。我們有法力在身還能支撐一陣,就是滕娘子和端福麻煩些,不過這也是命,別連累你也命喪此地。”
藺承佑卻死活不撒手:“滕玉意,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
滕玉意陡然收回劍:“世子。”
藺承佑眼中閃過狂喜,見天等人不顧自己狼狽的境地,大肆歡呼起來:“好你個滕娘子,居然敵得過七欲天的蠱惑,快,我等都被‘情絲’纏住了,但她奈何不了你的小涯劍,快用劍幫我們解圍。”
滕玉意拿劍亂舞一氣,很快把上頭蛛絲一般的絲線化開,隨後仰頭看向藺承佑,喊道:“如何解圍?”
藺承佑道:“瞧見你面前的峭壁了嗎,那是七欲天的肉身,用劍刺她,刺得越深越好。”
話音未落,面前的峭壁突然抖動起來,滕玉意瞅準機會往前一刺,只聽聲聲慘叫,峭壁開始簌簌往下掉土,底下黑水裡的怪手也不見了,接下來就覺身子一輕,藺承佑一把將她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