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固冷冷看著滕玉意,但是下一瞬,她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猙獰神色,因為她看到了門外的藺承佑。
他站在滕玉意身邊,對滕玉意耐心十足:“此地禁衛森嚴,寬奴他們也會隨侍左右。你想問她什麽盡管問,我先去麟德殿找伯父,回頭再來接你。”
滕玉意很自然地“欸”了一聲。
李淮固勉強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心裡卻在翻江倒海。
滕玉意進屋合上了門,四下裡一望,淡聲道:“原來你早就知道彭家會造反?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犯了欺君之罪的當口說出來。”
李淮固不吭聲。
“你送到淳安郡王府的那些物件已經被大理寺沒收了,究竟是誰令人仿製的,到杭州一查便知。別的不說,光你仿製聖人賜給滕府的那套舞仙盞,就足夠定李家的重罪了。要是不想連累你爺娘,還是趁早說實話吧。”
李淮固恨聲打斷她:“別再裝模作樣了!你不是也早就知道這一切嗎?”
滕玉意氣定神閑坐到桌邊。
李淮固滿腔懼恨無處可發泄,看到滕玉意這副勝利者的姿態,益發受了刺激,知道藺承佑不在門外,一連串的話語從她口裡倒出來。
“你阿姐明明在上巳節那晚就被人謀害了,但你像是預料到她會出事,提前趕來長安不說,還及時趕到那樣偏僻的竹林救下你表姐。
“前世明明是段小將軍先上門退親羞辱你,可你來長安後竟先發製人,不但搶先提出退親,還順勢讓段小將軍和董二娘身敗名裂。
“要不是出了這兩件事,我也不知道你的境況跟我一樣。你明明跟我是一樣的人,卻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你說我隱瞞彭家造反的事,你不是也隻字不提嗎?”
滕玉意興趣濃厚地注視李淮固。
早在兩月前她與阿爺交底後,阿爺就設法令人給成王殿下送信,礙於淮南道節度使的身份,沒法言明是彭家要造反,但阿爺至少早就提醒了成王殿下,並且一直在暗中搜集彭家造反的證據。這就夠了。等到成王殿下回長安,聖人一問便知。
李淮固刻意遮著藏著,無非是為了替自家謀求政治資本。她可沒興趣這樣做。
但叫她想不通的是,李淮固明明跟她一樣是重生之人,為何只有她一個人招惹邪祟。
今夜她來,就是為了弄明白這其中的緣故。
她挑了個最溫和的開頭,好奇問李淮固:“你既然誠心假冒阿孤,為何不早些來長安?”
李淮固早已豁出去了,滕玉意雖然沒承認,卻也不否認自己重生,只要扯著前生的事多說幾句,滕家說不定也跑不了。
於是乾脆敞開了說:“我沒能趕上救他,不然你以為能輪得到你麽,再說了——”
她嘴邊露出諷意:“別以為藺承佑瞧得上你。你該不會忘了,前世你巴巴地去參選皇室子弟選親,被藺承佑駁以‘不娶’,既然料定你們成不了,早來晚來又有什麽區別。”
藺承佑屏退了門外的護衛,自己卻並未離去,這會兒正抱著胳膊在外頭側耳聆聽,冷不聽到這話,耳邊不啻於炸開一個雷。
什麽?
他對滕玉意,說過這樣的話?
“可我萬萬沒想到,你也重生了。非但如此,那晚你救下杜庭蘭之後,又趕到紫雲樓去,一來二去的,居然借著捉妖與藺承佑熟識了。”
李淮固眼裡湧動著悔恨和遺憾。
“為了第一次的碰面,我不知做了多少準備,來長安之前,我特地花重金請杭州當地的一個道士幫我捉了一隻厲鬼,去往樂道山莊的途中,我把厲鬼放出來,厲鬼不追別人隻追我,藺承佑倒是來救我了,卻連——”
本以為借著這個機會與藺承佑單獨相處,兩人相處久了她名聲也就損了,樂道山莊那麽多賓客,不管他願不願意也只能娶她。
哪知他根本不讓她近身。
她並不氣餒,她既能借著前世的記憶讓阿爺步步高升,自然也能有法子讓藺承佑對她刮目相看。
在皇后的宴席上,她根據前世的記憶獻出了“香象”這兩個字,碰巧當時藺承佑也在。
本該是出盡風頭的時刻,沒想到杜庭蘭憑著對佛經的熟悉,竟也想出了同樣的名字。
這也就罷了,事後皇后賞賜,那匹小紅馬——
她緩緩抬眸瞪向滕玉意。
那匹藺承佑親自調教的小紅馬原本賜給了她,不知為何隻往滕玉意身邊跑。
看到藺承佑當時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就意識到這件事不尋常了。
待到玉真女冠觀那回,藺承佑一聽說滕玉意被耐重擄走刹那間變了臉色,她在旁瞧著這一切,更加確定心裡的猜疑。
可這到底是為什麽?!她想不明白。
藺承佑身中絕情蠱,今生蠱印猶在,為何會愛上滕玉意?
為了推翻自己的猜測,當日她不得不跟到大隱寺去,而為著讓緣覺方丈同意自己進寺,她只能用早前從道士處買來的沾染過妖邪汙血的簪子,劃破自己的手腕。
她如願住進了大隱寺。沒多久耐重闖入寺中,藺承佑對滕玉意的關懷一再流露,她看在眼中,知道再也沒法欺騙自己了。
那一晚,她沮喪得有如生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