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司直思索:“可那日胡季真都快走到家門口了,又能撞見什麽要命的把柄?當時並未天黑,坊街上到處是人。”
藺承佑靜靜琢磨了下,隨手找了一卷竹簡在上頭勾畫:“從他驅馬走到得善大街來看,他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但不知為何又臨時改了主意,附近並無店肆,也不大像要臨時去買東西,平日像這種情況,一般都是——”
嚴司直一愣:“半路撞見了熟人?或是被什麽人攔住了?”
藺承佑想了想:“無故被人攔路,胡季真必定不肯下馬,雙方一起爭執,少不了引起旁人的注意,可當日這兩個路口沒人起過爭端,查問附近的酒肆,也證明胡季真當日並未與人進店喝過酒,所以很有可能是某個人或是某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胡季真或是悄悄驅馬跟隨那人,或是被那人邀請到自己家中,再然後,胡季真就撞見了一些不該見到的東西,並因此被害。”
嚴司直望著桌上的竹簡,藺承佑在上頭畫了代表胡季真和座騎的一人一馬,以及這一人一馬走過的路段。
藺承佑接著在那個小人的西北角和東北角各畫了一處宅子,一處是普寧坊,一處是修祥坊。
他先指了指普寧坊:“盧兆安現今就住在普寧坊,恰好就在得善大街的西北角。”
又指了指東北角的修祥坊:“那日他又在修祥坊的英國公府赴宴,碰巧也不遠,他如果借故從席上出來,是有可能與胡季真相遇的。”
嚴司直:“所以藺評事還是懷疑此事與盧兆安有關?”
“胡季真往日從未與人結過仇,近日唯一起了齟齬的似乎只有一個盧兆安,胡季真原本極為仰慕盧兆安,屍邪闖入成王府當晚,他甚至把保命的符籙主動交給盧兆安保管,怎知一到生死攸關的當口,盧兆安就暴露了本性,過後胡季真一定會失望到齒寒,嚴大哥,假如你是胡季真,你因為此事耿耿於懷,某日突然在街上看見盧兆安,你會怎麽做?”
嚴司直斟酌著說:“胡公子才十四歲,為人又耿直,就算不好直接跑到盧兆安的住處興師問罪,私底下撞見也未必忍得住……憤慨之下大約會當面質問盧兆安為何如此。”
說到此處,嚴司直一滯:“你是說,當日胡季真原本要回家,不料在街上撞見了盧兆安?但這樣也沒法證實盧兆安與此事有關。”
藺承佑點點頭:“就像嚴大哥說的,假如胡季真只是驅馬在大街上隨便走走,又怎會撞見什麽要命的把柄,依我看,這件事很有可能發生在暗處,以胡季真磊落的性子,絕不可能隨意跟蹤陌生人,碰上盧兆安就不一樣了,胡季真想起那晚的事心頭火起,按耐不住上去找麻煩,不巧撞見某件了不得的事,也許在盧兆安的家中,或是在某個偏僻的巷尾。胡季真也意識到自己撞見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所以就有了那句‘別過來,我什麽也沒瞧見’。”
嚴司直仍覺得匪夷所思:“盧兆安一門心思要入仕,這段時日頭上時刻懸著一把刀,哪怕內心再虛偽,也必定謹言慎行,我想不明白胡季真能撞見盧兆安什麽醜事,只要沒有作奸犯科,諒也掀不起什麽大的波瀾。盧兆安就不能用銀錢賄賂胡季真,或是央求胡季真莫要宣揚此事?無論怎樣都比冒著風險害人要強。”
藺承佑:“別忘了胡季真是兵部侍郎的兒子,有些事一旦被撞見,牽連的可就不只盧兆安一人,凶手認為胡季真必須變傻變瘋,那人說不定還覺得自己手下留情了。”
嚴司直呆了一呆。
藺承佑笑笑:“一切只是猜測。但光從取魂這一條來看,這案子就不可能簡單,此事也許不只是因私怨而起,而是牽扯到更廣的事,所以這案子我們不但要查到底,還要放在近日要案的第一位。”
嚴司直神色益發凝重,提筆在“行凶動機”後頭,細細寫下了方才的推論。
又道:“對了,盧兆安當日在英國公府赴宴,可有人能證明他中途離過席?還有,可找到了盧兆安會邪術的證據。”
“當日盧兆安幾個才子為了鬥詩去了花園,有一兩個時辰不在席上,這一點英國公府的下人可以作證。至於後一點嘛——如果胡季真撞見的不只一個人,用邪術害人的興許是盧兆安的同夥,只不過目前我們只有一個可疑對象,所以只能從盧兆安身上入手。”
這一點,只能從盧兆安寫給杜庭蘭的那遝信裡找痕跡了。
早前藺承佑匆匆看了眼,這幾封信還是去年在揚州時寫的,大多是些清新雄健的詩句,無論還是詠物,每一首都錯彩鏤金。
看過之後,藺承佑不得不承認,哪怕在遍布碩學之士的長安,盧兆安也是最出類拔萃的那幾個,會引來杜娘子和鄭家的女兒的青睞,絲毫也不奇怪。
只是此事畢竟事關杜娘子的名聲,就算從信上窺到了端倪,也得借用別的方式證明盧兆安會邪術。
嚴司直一心辦案,眼看藺承佑把案件思路一一理清了,便信心百倍地放下筆:“先前我只在義寧坊得善大街那一帶盤問過,看來今日還得到普寧坊盧兆安賃的宅子附近問一問了。藺評事,你我一起走。”
藺承佑笑道:“我今日有點事,恐怕去不了,嚴司直先走一趟,下午等我回來再去普寧坊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