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所以婢女們說辭破綻百出,而武元洛和武綺明知大娘沒回菊霜齋,卻一直不急著找尋。
興許他們都以為武大娘那會兒與太子在一處,如此良宵美景,年輕男女同遊戲場,自然會暗生情愫,只要太子動了心,武大娘就是當仁不讓的太子妃人選。
這對武家是光耀滿門的喜事。
誰知這一切只是個陷阱。
到頭來鄧唯禮被人暗算,武緗莫名背了黑鍋,就連他也被人耍了一道。
打探太子的行蹤是大忌,婢女們說死也不可能承認的,藺承佑笑了笑,突然轉移了話題:“所以這次你家娘子回來,胳膊上就多了一塊油汙?”
婢子們怔了怔。成王世子好像非常關注這一點,打從事發起就一再追問大娘的衣裳是何時弄汙的。
“沒有。”婢子們在別的事上絲毫不敢隱瞞,“那麽大的一塊油汙,婢子們絕對不會瞧不見的。奴婢們敢確定,娘子直到出事前衣裳都是乾乾淨淨的。記得娘子回來後有點失落,但也沒說什麽,一邊帶我們四處閑逛,一邊時不時地會朝河邊瞧一瞧,半路若是碰到同窗,娘子總會停下來寒暄幾句,大約逛了半個時辰,就說要去河邊放許願燈,結果剛走到拱橋附近就出事了。我們也是直到娘子抽搐倒地,才發現她胳膊上多了一大塊油汙。”
嚴司直點點頭,看來油汙就是凶手動手時留下的。
“事發那一刻你們可聞到什麽怪味?”
幾位婢女面面相覷。
藺承佑提醒她們:“燒焦的氣味,或是油腥味什麽的。”
有位婢女一愣:“想起來了,有聞到一股焦味,但婢子們很快就發現娘子不對勁,也就沒顧得上找尋那焦味的來源。”
看來這應該是燒符的味道了。
藺承佑又道:“事發時有沒有書院裡的某位同窗靠近你家娘子?”
婢女們茫然道:“沒看到。”
“那你們可看到一個手中提著葷肉的人?”
婢女們再次搖頭。
“整晚都沒看到過?”
“沒有。”
藺承佑待要追問,寬奴手下的一名隨從跑上來複命,匆匆走到藺承佑身邊,低聲說:“小人們已將盧兆安扣下了,但他手上並無葷肉,而且事發時他正與幾位友人喝酒,這一點桌上的人都可以作證。”
這可說明不了什麽,即便盧兆安與此事有關,他也不會傻到親自動手。藺承佑低聲道:“可抓到一個手提葷肉的人?”
隨從搖頭:“沒抓到。坊門早已關閉,附近的不良人全都調集起來了,街口一一堵住,諒那人逃不出去,寬奴還專門派人在河邊守著,只要有人往水裡扔葷肉,立即將其抓起來,但說來也怪,一直沒瞧見一個手提葷肉的人。”
藺承佑眼皮一跳,難道不是葷肉?
他看過那位乾坤散人寫的取魂術秘籍,施行此術少不了兩樣東西:引魂符和鎖魂囊。
但引魂符與尋常的符籙不同,闊達數寸,符上塗滿了屍油,隻此一張,必須反覆使用,而且點燃後不會當場化為灰燼,而是會燃幾息再熄滅。
而鎖魂囊上頭系著鎮魂鈴,因為囊中聚滿了怨氣,鈴鐺時不時會發出響動。
所以要在大庭廣眾下施行此術不難,難的是事後銷贓。
任誰看到某個人手裡拿著一張燃燒的符籙都會起疑心,聽到鈴鐺聲更會覺得奇怪,但今晚事發後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周圍有異。
凶徒施法後,一定馬上把符籙和鎖魂囊藏起來了,因為藏得夠及時,甚至還可以裝作路人大大方方在旁看熱鬧。
藏在衣裳裡是不成的,因為符籙會把衣裳點燃。
藏到燈籠裡也不行,因為燈籠只能幫著遮掩燃燒的符籙,卻擋不住鎖魂囊的鈴鐺聲……
所以他一度懷疑那是一塊葷肉。凶手作案後把符籙和鎖魂囊塞入葷肉裡,再若無其事提著肉離去,所以現場沒一個人起疑心。
從武緗身上出現了一塊碩大的油汙這一點,完全可以證明他這個猜測。經仵作查驗,上回那個死在楚國寺的李鶯兒的腳底和右手掌都有油汙。
這是兩樁取魂案最大的相同點。
那符籙對凶徒來說很重要,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能扔棄。
所以他一趕到現場就派人將周圍堵住,繼而挨個排查可疑之人,但各方人馬都已經都到位了,依舊沒找到疑凶,婢女們也說整晚都沒見到提著葷肉的人。
難道他的思路錯了?不是葷肉的話,還有什麽東西提在手中不起眼。
低頭一想,藺承佑目光倏地一凝:對了,酒瓶或是水囊。
只要在酒瓶裡裝滿水,不難掩藏燃燒的符籙和鈴鐺。
藺承佑心口猛跳,轉頭對隨從說了幾句話,隨從急匆匆走了。
隨從走後,藺承佑臉色慢慢冷了下來,凶手似乎非常清楚他的辦事風格,竟連他都提前算計進去了,若非兩樁案子裡都留下了那顯眼的油汙,他的思路也不會被凶手引得歪到葷肉上去。
希望還來得及。
武家的婢女走後,嚴司直細細回顧眾人的口錄:“利用武緗陷害鄧唯禮的人,與利用邪術暗算武緗的人,並非同一撥。前者是為了敗壞武緗和鄧唯禮的名聲,後者則直接取走了武緗的魂魄,假如凶徒是同一個,何必這樣費事,完全可以同時將兩人的魂魄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