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已經打定主意了?”清虛子嗓門拔高,“你自小天不怕地不怕, 多半是覺得用邪術借出一點壽元也沒什麽了不起。師公今日把話給你說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盡管抓到凶手幫滕娘子報仇雪恨,膽敢擅用邪術,不必你爺娘動手,師公親自打斷你的腿!”
滕玉意扒在窗扉上聽得入神,卻聽藺承佑喝道:“誰。 ”
話音未落,窗內襲來一個符團,滕玉意忙往旁一躲, 起身時卻發現耳邊極為嘈雜,錯愕四顧,面前不知不覺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城門,火光熊熊燃燒,映亮整片天際,城牆下駿馬和人影紛亂交錯,呼喊聲直衝雲霄,雪浪般的刀光中,不斷有人從馬上跌落。
滕玉意膽戰心驚,急忙環顧周圍,禁軍歷來駐扎在皇城左右,南有玄武門,北有玄德門,眼前的是白虎門,看這架勢,莫非有叛軍要攻打禁苑?
這須臾工夫,有東西滾到滕玉意腳下,滕玉意低頭一看,竟是個血肉模糊的人頭,她一嚇,此地箭矢如雨,稍有不慎便會丟命,連忙往後退離,轉頭在人群中找尋藺承佑的身影:“藺承佑! 藺承佑!”
冷不防對面一根箭矢射向她的眉心,滕玉意忙要閃躲,那支箭卻穿過她的虛渺的身影,徑直射中她身後的一個人。
滕玉意回頭望,空氣裡血霧四濺,腥濃的氣息直衝她的鼻端,被射中的那人身型矮小,中箭後踉蹌退步,拚命捂住傷口。
滕玉意目色一厲,靜塵師太!
靜塵師太嘶聲怒斥左右:”還不明白嗎? 我等中計了!如今白虎門周圍都是禁軍,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那日在鄜坊府,成王世子中的只是一支尋常的箭矢,傷勢是真的,毒卻是假的,此局如此周密,軍中所有人都被騙過去了,今晚多半要事敗!快去告訴敏郎早做準備。”
滕玉意忙要追上前,那邊卻有個矮小的男子縱馬而來,到了近前翻身下馬,一把將靜塵師太撈起。
靜塵師太: “師兄! ”
滕玉意暗自打量那人,看來這人文清散人了,許是常年躲在郡王府地窖中的緣故,文清散人膚色有一種奇異的慘白,毛發稀稀拉拉,遠看如枯草一樣, 但他武功出神入化,一路砍殺如入無人之境。
”現在說事敗還早得很!“文清散人暴聲吆喝,“跟我走 !今晚無論如何要先護送敏郎離開長安,若連他也被困住,就是必敗之局了,爾等聽明白了?”
“是!”
滕玉意奔跑中跌了一跤,爬起來一看,卻到了大明宮的麟德殿前。
方才那驚心動魄的廝殺聲不知何時消逝了,四下裡安靜得出奇,殿前金甲葆戈,禁軍們手持刀戟屏息等候著什麽。
殿前立著兩人,一人戎服秦鞭,英姿勃發,似是剛經過一場拚殺,渾身染滿了血跡和塵沙,手中舉著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直指另一人的咽喉。
另一人頭戴遠遊三梁冠,身著絳色暗龍紋朝服,卻是淳安郡王。
“藺承佑。”滕玉意鼻根一酸,急忙分開眾人朝前去,藺承佑整個人都不對勁,臉上濺滿了血跡,左胳膊束著布料,傷口似是崩開了,布料上滿是滲出的鮮血。
他眼睛赤紅,厲目看著對面的淳安郡王,舉劍的手臂雖然紋絲不動,劍尖卻在隱隱抖動。
淳安郡王往日總是風清月朗,眼下卻分外狼狽,身上血跡斑斑,鬢邊散落著幾縷青絲,定定望著手中的一包繡活,癲狂地笑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阿娘....你騙得我好慘! !”
他奮力撕碎那包繡活,目光驟然一寒,回手握住藺承佑的長劍,用力往自己的咽喉刺去:“我知道你恨極了皇叔,為了引我露出馬腳,不惜從去年就開始做局,看看你臂上的傷,為了成事你待自己如此狠決,說白了,你我是一樣的人。如今你也算如願以償,殺了叔父,就能平定這場叛亂了。”
藺承佑的劍尖卻是紋絲不動。
一片死寂中,淳安郡王掌心的鮮血滴滴答答順著劍刃往下淌,他握緊劍身不放,嘲諷笑道:“不忍心?你的好同僚是我令人殺的,三年前的滕府滅案也是我讓人做的,聽說你總想著幫滕娘子借命,奈何找不到願意捐獻壽元之人,叔父是大奸大惡之徒,拿走我的壽元,你不必擔心遭天譴。”
滕玉意冷冷注視著淳安郡王,藺承佑眼圈一紅,咬牙笑道:“用不著 !滕娘子被你害得那麽慘,縱算你肯捐獻壽元,她未必肯要!”
淳安郡王慘然點頭:“好好好。 你自小行事坦蕩,報恩時亦是光明磊落,皇叔不如你,皇叔這一生.....到底是走偏了。”
說話時突然暗自發力,藺承佑似是早料到有此一變,不顧自身傷口,迅疾向前扣住淳安郡王的手腕,可終究晚了一步,淳安郡王嘴角溢出一抹鮮血,仰天往後倒去。
藺承佑面色大變,收劍上前一托,到底遲了一步。
轉瞬間,淳安郡王已是面如金紙,藺承佑屈膝半跪在淳安郡王身邊,咬了咬牙:“皇叔......”
淳安郡王嗆了口血,含糊笑道:“我這一 生,最渴盼的是親情,可惜命運弄人,越想得到什麽,就越是得不到,今晚聽你這句’皇叔‘ , 我方知我從前錯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