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絕聖赧然一笑:“師公他老人家嘛,一向很摳門,很早就定下了規矩,凡是施主主動給的香火錢,一概不得推拒。我們看李娘子人挺好的,況且不是什麽特別貴重之物,也就收了。但是早上棄智跟我商量,說這筆又不能拿來上香,擅自收下總歸不好,借著今日出門,不如乾脆還回去。李三娘子若是覺得收了觀裡的符籙過意不去,改日親自來上香就好了。”
杜庭蘭:“原來如此。”
滕玉意垂下眼睫,淡淡喝了一口茶。
這時程伯進了花廳:“娘子,武家二娘子讓人送帖子來了。”
“武綺?”
程伯手中共有兩張泥金帖子,一張是給滕玉意的,一張是給杜庭蘭的。
姐妹倆展開一看,原來前幾日玉真女冠觀的桃花開了,武綺邀她們今日去觀裡賞花踏青。
程伯說:“昨日娘子剛走,這帖子就送來了,本來老奴昨晚要拿給娘子的,看娘子和老爺在書房說話也就擱下了。”
滕玉意有些遲疑,白日出去賞個花沒什麽,可她答應了今日要帶絕聖和棄智去山海樓吃飯的。
程伯溫聲提醒道:“娘子,武二娘的父親武如筠才被擢升為禦史中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滕玉意明白程伯的意思,武如筠官拜宰相,阿爺是威震一方的強蕃,為著不引來朝廷猜疑,滕武兩家素無深交,但兩家孩子走動走動總無壞處。
杜庭蘭也說:“回長安之後你也沒好好散過心,趁這機會我們姐妹倆出去玩玩也好,大不了早些回來。”
滕玉意望著絕聖和棄智,心裡仍在掙扎。
絕聖和棄智這時也聽明白了,忙對滕玉意說:“滕娘子,你出去好好散散心吧,正好今日我們也要去盯梢盧兆安,我們明日再一起吃飯。”
滕玉意隻好說:“那明日一早我直接去青雲觀接你們?”
絕聖和棄智樂呵呵道:“好。”
滕玉意就把帖子遞給程伯:“回說我們赴約。”
程伯剛走,廊下婢女就說:“大公子來了。”
話音未落,杜紹棠一腳跨進了花廳。
十一歲正是長個頭的時候,杜紹棠身形又偏瘦,穿著件春水綠的圓領襴衫,遠遠看著像一株細柳似的,還好戴著襆頭,不然準被人誤以為是小娘子。
杜紹棠望見花廳裡的絕聖和棄智,露出驚訝的神色:“小道長?”
杜庭蘭奇道:“怎麽一大早就跑來了,今日國子監不上學麽?”
“夫子休旬假,這兩日都不用去課堂。”杜紹棠同絕聖和棄智見了禮,一坐下來就說,“玉表姐,昨日我——”
看了眼絕聖和棄智,猶豫著要不要說。
滕玉意忙說:“兩位小道長不是外人,有什麽話隻管說。”
杜紹棠就開口了:“昨日我在家沒事,就買了些東西去胡府探望季真,走的時候帶上了霍丘大哥,還帶上了玉表姐給我的這個——”
他取出東明觀的那支禿筆給大夥瞧了瞧。
“胡府看我一個人來的,這次倒是準許我進內院探望季真了,但還是不讓我進裡屋,隻說季真的模樣太駭人,怕把我嚇著。我在外屋坐了一會,暗想著,這陣子季真病臥在床,心裡一定也盼著同窗好友來探望他,知道我來了,說不定很高興。我就在簾外說:‘季真,我是紹棠,我來看你了,你好點沒有?’然後我就聽見——”
杜紹棠聲線抖了抖:“我聽見有個怪聲在裡屋大喊:‘你們別過來,我什麽都沒瞧見’。那聲音又尖又啞,我差點就沒聽出那是季真的聲音。過了好一會,胡老爺和胡夫人出來了,胡夫人臉上都是淚,胡老爺面色也很難看,出來對我說:‘犬子病中無狀,還請杜公子海涵。’我哪敢再待下去,忙告辭出來了。”
絕聖和棄智越聽越吃驚,昨日師兄同他們說起胡季真的事時,隻說胡季真因為丟了一魂一魄成了癡兒,師兄連續去胡府看了幾回,都沒能從胡季真口裡聽到隻言片語。沒想到杜公子這一去,胡季真竟有了這樣大的反應。
不過想想就知道了,胡季真與師兄並不熟,杜公子卻是胡季真的好朋友,聽到昔日同窗的聲音,胡公子殘存的魂魄有了感應,被勾出一點模糊的記憶也不奇怪。
“‘你們別過來,我什麽都沒瞧見’——”棄智在嘴裡咀嚼這句話,“胡公子這樣喊的?”
杜紹棠心有余悸點點頭。
滕玉意又驚又疑,她早知道胡季真的病來得古怪,照這情形,胡季真竟像是撞破了什麽才被人暗害。
雖然只有短短兩句話,但或許可以證明,胡公子出事前自己預知到了危險,他知道對方不會放過他,情急之下只能說這樣的話來自保,但很顯然,對方並沒有心軟。
“你們師兄不是一直在調查此事嗎?”滕玉意轉向絕聖棄智,“胡季真出事前去了何處、見了何人,一查不就知道了。”
絕聖和棄智有些踟躕,昨日師兄說起胡季真的怪病時,曾提過滕娘子一直在調查盧兆安,但師兄只要他們盯好盧兆安,沒說要他們在滕娘子面前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