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久,杜家人也來了,滕玉意睡眼惺忪妝扮好,出來上了犢車。
杜裕知拉著滕紹寒暄,杜夫人帶著滕玉意和杜庭蘭同坐一車,端福坐在簾外,幫著車夫趕車。
車裡杜庭蘭幫滕玉意正了正頭上的碧羅冠子,又低頭看她身上的蓮子白煙雲錦襦裙:“這顏色我以前也看別的小娘子穿過,還是阿玉穿得好看。”
杜夫人輕輕捏了把滕玉意的臉頰:“越矜貴的衣料越是挑人,這孩子一身肉皮兒水似的通透,再刁鑽的顏色也不怕。方才你阿爺同我說,近日他政務繁忙,今日賀過壽之後,興許會連夜趕回長安,又說你難得同我們出來玩,要你留下來盡興玩幾日……好孩子,別打呵欠了,你要是實在困得慌,就靠著姨母睡一會。”
滕玉意揉了揉眼睛,把腦袋靠上杜夫人肩頭,哪知這一動,袖袋裡掉出好幾樣東西。
“這是什麽?”杜庭蘭把那幾樣東西撿起來,“阿玉,你在身上藏藥罐也就算了,怎麽還藏了支禿筆?”
滕玉意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很快又閉上眼睛:“那藥罐是阿爺給我的胡藥,據說能止血防毒。禿筆是東明觀的道長給的,別看它其貌不揚,上回在彩鳳樓我用它擋過那禽妖呢。我被那屍邪嚇怕了,這回到禦宿川一住就是兩夜,不多帶點防身之物不放心。”
杜庭蘭神色一凜,忙將東西小心翼翼放回滕玉意的袖袋:“哪來那麽多妖邪,再說這回壽宴人那樣多,即便真有邪物,也不敢前來冒犯的。”
車行足足兩個多時辰,晌午才到禦宿川,此地依山傍水,向來是寄興幽雅的極佳處所,除了皇家林苑,另有不少公卿大族建造的別業,掀開窗帷往外看,遠可見晴嵐聳秀,近可聞泉流石淙。
滕玉意攬景於懷,漸漸連瞌睡都沒了。
她聽說劉國丈的樂道山莊本是劉家祖上留下來的恆產,山莊佔地雖不小,陳設卻破陋得很,前幾年聖人送皇后來此省親,見裡外都寒鄙得不像話,便下旨加以修葺,匠作們為討聖人和皇后歡心,著意對莊子進行雕琢,經過一年多的修繕,此地一躍成為禦宿川一帶別業中的翹楚。
今日樂道山莊熱鬧非凡,香車寶駒絡繹不絕,犢車到了近前,連個落腳之處都不好找。
滕紹和杜裕知父子在門前下了馬,另有仆從引滕家女眷的犢車從側門而入。
一路往裡行,只見曲沼環合,氣象萬千,除了竹館荷亭,另有萬株花樹,或隨山勢起伏錯落,或隨水流蜿蜒曲折,因水生色,變幻無窮。
杜夫人一邊輕搖團扇一邊隔窗賞景,忽聽不遠處傳來話語聲,她訝道:“這聲音恁的耳熟。”
定睛望了望,像是有些吃驚,旋即回過頭疑惑地打量滕玉意。
杜庭蘭和滕玉意奇道:“怎麽了?”
兩人把腦袋挨在一起朝外看,一下子也怔住了。就見一幫貴族子弟說笑著路過,藺承佑和淳安郡王並肩而行,那道漂亮的嗓音,正是藺承佑發出來的。
藺承佑腰束青綠玉帶,腳下穿著一雙如意雲紋纏金絲赤色長靿靴,靴子顏色鮮紅奪目,向來女子穿得多,穿在他身上竟絲毫不損英邁之態,那高挑挺拔的好身段,在驕陽下尤為倜儻出眾。
關鍵藺承佑今日也穿了件蓮花白煙雲錦圓領襴袍,盡管前胸繡了一團蛟龍銜珠的金銀絲暗紋,但任誰都能看出顏色與布料都與滕玉意的襦裙一模一樣。
杜夫人和杜庭蘭詫異不已:“這、這……可太巧了。”
藺承佑五感異常敏銳,余光一瞥,扭頭朝滕家的犢車望過來。
滕玉意往後一仰躲過他的視線,的確太巧,活像跟藺承佑約好了似的,可惜帶來的裙裳在後頭車上,不然馬上換了才好。
“不必急著換,男賓與女眷是分開的,今日人又多,沒人會留意這些。待會下了車,回房先找機會換就是了。”杜庭蘭和杜夫人道。
“也對。”滕玉意安下心來,忽覺袖中小涯劍發燙,想是聽說藺承佑在附近,小涯提前就躁動起來了,她拍了拍劍柄,示意小涯別急。
杜夫人望見淳安郡王的身影,又道:“上回若不是淳安郡王幫忙,蘭兒也不能那麽快進入紫雲樓解毒,前幾日老爺帶著紹棠上門答謝,郡王不但不肯收禮,還設酒款待老爺和紹棠。老爺說回來後讚不絕口,說郡王殿下詞學富瞻,學問竟不比國子監的鴻儒差。”
滕玉意前世就知道郡王殿下的大名,聽說他不苟言笑,但品行端正,連父親都誇他輕財善施,然而直到她死前,也沒聽說郡王與哪家的娘子結親。
她好奇道:“淳安郡王一直未定過親麽?”
杜夫人含糊道:“淳安郡王雖與成王是親兄弟,卻是繼室所生,前兩年那位繼室去世,郡王殿下為了守孝也就沒擬親。”
滕玉意一頓,忽地想起前世有一回聽人背地議論過,淳安郡王的生母崔氏比瀾王小十幾歲,雖說嫁給了瀾王,娘家卻另有情郎,有一回崔氏夥同情郎陷害當時的瀾王世子藺效,被瀾王抓了個現形。
瀾王既恨崔氏不貞,又恨她陷害長子,大怒之下將崔氏逐出了瀾王府,然而為了顧全皇室顏面,對外隻說崔氏患了重病。
此後數年,崔氏一直被軟禁在別院,別說親自撫養兒子,連兒子的面都見不著,頭幾年瀾王因病去世,崔氏也鬱鬱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