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自從經過彩鳳樓的那一晚,她對他似乎就友善了不少,此刻想是把他當作了救命恩人,所以情願為難自己也不在想他面前耍心眼……
嘖,他竟覺得這樣的滕玉意有點可愛。
滕玉意總算又挪動了兩步,臉色卻越來越差,這時藺承佑忽然從後頭走過來,一把抽走她手中的帕子。
滕玉意大感意外。
藺承佑蹲到水潭邊絞了絞,起身把濕帕子遞給她:“你怕水麽?”
滕玉意回過神來,一面接過濕帕子仔細擦拭鈴鐺上的藥水,一面感激地說:“前陣子來長安落過水,至今一看到水都發怵。”
她暗忖,藺承佑看出她怕水卻也沒存心刁難她,可見此人雖然性情囂張,也有很講道理的時候,她頓時改了主意,試著說:“上回絕勝和棄智說法器大多藏著器靈,我本來不信,但照今日這情形來看,好像連玄音鈴都有脾氣,聽說有些法器需用人的浴湯來供奉,不知此事確否?”
“浴湯?”藺承佑一嗤,“法器喜歡潔淨之物,怎會用浴湯來供奉?別說青雲觀的那些法器,就連專門記載道家寶物的《無極寶鑒》上也沒聽說過。該不會是有人打歪主意,故意用這話來唬你吧。”
滕玉意把嘴閉得緊緊的,的確有人在打歪主意,這個人就是她。本來想與他商量商量,但看藺承佑這嗤之以鼻的態度,估計就算她說破喉嚨,他也絕不可能把浴湯給她。
兩人因為一串玄音鈴已經牽扯不清了,萬一藺承佑誤以為她覬覦他……
再說就算他最後相信了她的說法,浴湯是何等私密之物,把浴湯交給一個不大相熟的女子,任誰都會覺得羞恥、尷尬、惱怒吧……
倘或絕勝和棄智不小心知道了,她還要不要在他們前做人?因此非但不能公然向藺承佑討要,還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才行。
藺承佑到水潭邊又絞了一遍帕子回來,狐疑打量她:“你在想什麽?”
滕玉意笑眯眯道:“出來有點久了,我擔心表姐尋我。”
藺承佑等滕玉意將藥水全數擦乾,便屈起兩指,低聲念了一遍咒。
鈴鐺轉眼就澄亮起來,映得滕玉意細白的腕子愈發瑩透。
藺承佑想起懷裡的那塊應鈴石,滕玉意再倒霉也沒有接連撞見邪祟的道理,這東西暫時放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必擔心晚間吵鬧。
“好了。你沿著來路走吧,會有人領你出去的。”
“嗯。”滕玉意衝藺承佑點點頭,走了兩步似是才想起手上的葦餌,忙又回過身,“這個忘還給世子了。”
不料腳下一絆,身子徑直朝藺承佑摔去,她大驚失色,拚死護住手上的那瓶葦餌,結果因為太用力從袖中甩出一個拳頭大的小東西,恰巧撞到了藺承佑腿上。
那是一囊胭脂色的汁水,即便藺承佑躲閃得夠及時,依舊濺了滿身。
兩人都愣住了,藺承佑低頭看著狼狽的衣裳,默了好一晌,抖了抖衣袖上的汁水,淡淡道:“滕娘子這幾日沒怎麽練功夫吧,身手還是這麽糟糕。”
滕玉意頭一回因為暗算藺承佑心感愧疚,可誰叫小涯急等著浴湯呢,她把手中完好無損的葦餌遞給藺承佑,懊惱地踢了踢腳下的尖石:“被這石頭絆了一下……世子,實在對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罷了。”藺承佑沒好氣地說,其實他本可以躲開,正因為看見腳下的那些尖石才猶豫了,滕玉意下盤功夫夠穩或許不至於摔倒,但一旦摔到地上,這些尖石可夠她受的了。
他一言不發把葦餌塞入懷中,意外聞見空氣裡的甜甜酒香。
他嗅了嗅,面色益發難看:“別告訴我這是蒲桃酒……”
滕玉意赧然點頭:“世子這衣裳恐怕……”
這酒又甜又黏,光換衣裳可不夠,要是不盡快把浸透到肌膚上的殘酒洗了,不論換多少件新衣裳都會黏乎乎的。
藺承佑笑了:“滕玉意,真有你的。隨身帶毒藥暗器也就算了,居然還隨身帶蒲桃酒。”
他瞪她一眼,邁步就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滕玉意愧疚地目送他離去,僥幸這次沒讓藺承佑起疑心,但再來一次她可就不敢擔保了,心裡隻盼著紹棠一次就得手,千萬別再出什麽岔子。
過不一會方才那位宮女再次出現,領著滕玉意沿來時的路走了。
到了花圃前,各府的郎君和娘子早已坐滿了茵席。
藺承佑安排得天衣無縫,滕玉意剛走過去,阿芝郡主就從另一側走來,兩人幾乎同時出現,活像約好一起似的。
杜庭蘭生恐藺承佑又假借阿芝郡主的名頭為難滕玉意,原本一直等在原地,後來紹棠過來告訴她說玉表姐另有安排,讓杜庭蘭先回到席上等。杜庭蘭惴惴地入了席,心裡卻不曾踏實過,這刻見滕玉意出現,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席上已經非常熱鬧了,有幾個席位卻空著,像是在等什麽人,打聽才知道,有幾位外地節度使的女眷因為剛到長安,目前還在趕來禦宿川的路上,要等這些人來了,才會正式開筵。
滕玉意一邊與表姐閑聊,一邊朝來路張望。
沒多久紹棠果然來了,不去男席,反而徑直走到滕玉意和杜庭蘭身邊坐下,眾人也不以為意,一來杜紹棠年紀尚小,二來都知道他是二人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