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沒多久,廊道裡忽然傳來喝罵聲,滕玉意轉頭一看,只見對面葛巾的房門打開了,一位高挑的婢女狼狽捧著盥盆出來,房內的女子似乎並未消氣,仍在高聲數落著什麽,婢女嘴上雖唯唯諾諾,但一出來就輕蔑地撇了撇嘴。
抬頭看見滕玉意主仆正看著自己,婢女馬上換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衝滕玉意一禮,掉頭走了。
滕玉意見過這婢女,記得名喚青芝,是葛巾的大丫鬟,模樣還算清秀,就是皮膚粗黑些,神態也有些傻氣。
看來房內罵人的就是葛巾了,料著是毀容之後心裡不痛快,所以找貼身婢女的麻煩,從青芝的輕蔑不屑也能看出,青芝大概也早就對自己的都知娘子不滿了。
滕玉意和程伯對視一眼,正所謂“勢奪則人離”。這位葛巾娘子做花魁時怕是怎麽也想不到,一朝容貌被毀,連身邊人都開始輕賤自己。
不一會萼姬領著卷兒梨和抱珠來了,邊說話邊把飲饌端到條案上,依程伯的囑咐,裡面酒水全無,只有茶點和蔗漿。
萼姬笑得合不攏嘴:“好好伺候王公子,莫要出乖露醜。”
卷兒梨和抱珠應了。
萼姬前腳剛走,門口冒出兩顆圓圓的腦袋:“王公子,我們也拾掇好了。”
滕玉意衝絕聖和棄智招手,二人笑呵呵進來,瞟見屋裡的卷兒梨和抱珠,略微拘謹了些,抖開道袍,在席上趺坐:“東明觀的五位道長已在回程的路上了,估計會先到,師兄去宮裡了,很快也會趕來。”
滕玉意把茶點推到他二人面前,藺承佑去了宮裡?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忙著找尋屍邪和金衣公子的蹤跡麽。
絕聖往嘴裡放了一顆丹栗,低聲道:“師兄送阿芝郡主進了宮。”
棄智抿了口蔗漿:“屍邪昨天被師兄射了六箭,差一點就被師兄挫骨揚灰,它心裡估計恨極了,定會去找阿芝郡主的麻煩,師兄怕出岔子,一回來就把阿芝郡主送走了。”
滕玉意摩挲手裡的荷葉盞,本以為藺承佑會把阿芝也送到大隱寺避禍,結果他將妹妹送到宮裡去了。
大隱寺有緣覺和尚,宮裡哪位高人懂道術?
她冷不丁冒出個念頭,聽說聖人是清虛子道長養大的,認祖歸宗前一直住在青雲觀,想來也頗通道術,宮裡的高人指的是聖人?
滕玉意看了看卷兒梨和抱珠,含笑問:好幾日不見,你們可還安好?
卷兒梨和抱珠很識趣,沒問滕玉意為何不能說話,隻感激道:“承蒙公子關照,這幾日大娘不曾打罵奴家。”
那就好。滕玉意點點頭,又寫道:對面那位葛巾娘子如何?
卷兒梨和抱珠囁嚅著沒說話。
滕玉意看霍丘一眼,霍丘走過去掩上門,程伯藹然笑道:“現在可以說了。”
抱珠歎氣道:“葛巾娘子不好,那日服了道長給的符湯,燒是退了,但總是發夢魘,聽說沒有一晚能睡踏實,白日裡也懶進飲食,這才幾日,聽說都憔悴得不行了。”
絕聖和棄智忍不住道:“她體內妖毒都清理乾淨了,論理不至於如此,你們主家沒請醫官來看麽?”
“請了。”抱珠摟緊篳篥,“但醫官也沒看出什麽名堂,隻說葛巾受了驚嚇需靜心休養。”
滕玉意寫道:她臉上的傷痕呢?可有愈合的跡象?
卷兒梨望向絕聖和棄智:“上回青雲觀的道長看了葛巾的傷口,說是厲鬼所傷,主家對葛巾娘子還算關照,找來許多生肌去淤的藥膏,抹了也不管用,眼看要落疤了。”
滕玉意沉吟,難怪葛巾悒悒不樂了,又問:這幾日樓裡可還發生什麽異事?
兩人齊齊搖頭:“自從那晚過後,樓裡清淨得很,沒聽說有人半夜被丟到廊道裡,更沒聽說有鬼一個勁地敲門了。”
抱珠忽然道:“不對,聽說青芝最近也經常發噩夢,同住一房的丫鬟受不了她夜間驚叫,都跑到假母面前告了好幾狀了。”
滕玉意故意寫道:青芝是誰?
“葛巾的丫鬟,滕娘子上回應該見過,生得黑黑的,個子也高挑。”
滕玉意起了身:葛巾娘子就住在對屋吧?我去瞧瞧她。
卷兒梨和抱珠有些無措:“葛巾娘子把自己關在房中,任誰都不見,奴家先去替公子叩門,若是她不肯見,公子切莫怪罪她。”
很快又回轉,黯然搖頭道:“葛巾娘子不肯見人。”
滕玉意用銀箸一指卷兒梨:你呢?上回你不但被金衣公子擄走,還被拽入幻境裡,這幾日將養得如何?
卷兒梨神色有些呆滯,忙垂下眼睫:“多謝王公子掛懷,奴家偶爾有些迷糊,但晚間睡得還算安穩。”
屋裡的人想起昨晚藺承佑的猜測,暗自在心裡對比卷兒梨和滕玉意的長相,就連滕玉意自己,也忍不住多瞧了卷兒梨幾眼,冷眼一望有些掛相,細看五官並不相同。
***
滕玉意就這樣在彩鳳樓安頓下來,找來賀明生身邊的管事,把每頓的菜錢都做了定例,自己和絕聖棄智一桌,程伯和霍丘也另有安排。
安排好後,滕玉意眼看天色不早,信步到花園裡轉了轉,發現那座小佛堂封了,本想進去看看當年鎮壓屍邪的陣眼,奈何老遠就覺得陰氣逼人,白白打了幾個寒戰,終究沒敢往裡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