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承佑暗想,怪不得長安縣當晚就把案子移交大理寺了,想是唯恐耽誤追凶。
“舒麗娘懷孕幾月了?”
“說是剛滿三月。”
藺承佑一愣,舒麗娘的孩子竟比白氏的月份更小。
“鄭仆射昨晚可在此處?他可知道舒麗娘懷孕了?”
龔法曹:“據鄭仆射的隨從說,鄭仆射早已知道舒麗娘有身孕,為此還多派了一位廚娘照顧舒麗娘,但近日百官進京述職,鄭仆射忙於公務,已有十來日沒來春安巷了。”
藺承佑徑直朝內院去:“第一個發現舒麗娘屍首的又是誰?”
“是舒麗娘的兩位婢女。舒麗娘昨晚用過晚膳之後,說身子乏累早早就歇下了,宅子裡的下人們做完活計,睡得也比平日早,睡到半夜婢子們忽然被凍醒了,當時是亥時末,往常這個時候麗娘必定會喚她們送茶水的,麗娘卻毫無動靜,二婢不放心,進內室瞧麗娘,才發現她早已死在床上了。”
藺承佑想了想,麗娘的鬼魂闖入滕府約莫是子時,也就是說,麗娘死後即刻就化作了厲鬼。
再重的怨氣也不至於如此,除非……有人點化。最怪的是麗娘不去找凶手,竟直接去了滕府。
藺承佑思量著到了內院,迎面撲來濃濃的血腥氣,進了內室繞過屏風,床上的情形觸目驚心,衾被血汙皺亂,宛如在成桶的鮮血裡浸泡過。
地上也滿是大片的血跡,間雜著好些凌亂的腳印。
“可都核對過這些腳印了?有沒有發現外來者?”
“核對過了,全是婢女和廚娘留下來的,看門的老頭雖說聞訊趕來了,但沒敢進內室,卑職為了慎重起見,當場讓幾位下人脫下鞋進行了比對。”
藺承佑仔細察看屋子裡的血痕,又到窗前和庭外勘探,裡裡外外轉了好幾圈,連角落裡的灰塵都未放過,然而凶手並未留下半點痕跡。
“附近可都找過了?有沒有發現舒麗娘腹中的胎兒?”
龔法曹緩緩搖頭。
藺承佑默了默,很好,舒麗娘與同州的白氏一樣,腹中的胎兒就這樣不翼而飛了。
“把府中的下人都叫過來,我要挨個盤問他們。”
結果一問才知道,五個下人昨晚全都睡死了,竟沒一個聽見案發時的動靜。
好在經過藺承佑一再詰問,下人們陸續記起自己睡覺前曾聞見過一股怪香。
這倒是與同州案發時那兩位商人的遭遇一致,藺承佑讓下人們描述那香氣的情狀,下人們卻又說不上來。藺承佑又問舒麗娘往日可與人結過仇、近日可與鄭仆射拌過嘴等等,一連問了幾十個問題,才起身到相鄰的宅子去打聽。
街坊鄰舍顯然都聽說了昨晚的慘案,大早上的全都關門閉戶,偌大一條春安巷,幾乎無人在外走動。
好不容易敲開了隔壁宅子的門,閽者早已嚇破了膽,不等龔法曹發問,就恨不得把頭搖成撥浪鼓:“老奴什麽都不知道。”
藺承佑把手抵在門上,笑說:“哎,別急著關門啊,我們話還沒說完呢。”
閽者見是一個穿低階綠袍官服的俊美少年郎,也不甚在意,隻死死把著門:“府中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家,不知兩位官爺要問什麽。”
藺承佑不容分說把門一推,徑自長驅直入:“自是來打聽昨晚的事。”
這一打聽下來,又花了藺承佑不少工夫,最終從廚司的一位夥計口裡得知,昨天起夜時,夥計曾聽見嬰兒的哭聲。
“確定是從牆那頭髮出來的?”藺承佑發問。
夥計臉色煞白:“沒錯,小的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府裡並無小公子小娘子,迷迷糊糊在溷廁前聽了一會,才意識到那哭聲是從隔壁宅子裡傳出來的。小的當時就想,莫非那位獨居的夫人生孩子了?夜裡天冷,小的站了一會就直哆嗦,也沒多想,跑回房裡睡覺去了。”
“除了嬰兒的哭聲,你可聽到了旁的聲響?譬如呼救聲,或是陌生人的說話聲?”
夥計雙腿直發軟:“我們春安巷車馬稀少,白日就不怎麽喧囂,一到夜裡就更寂靜了,要是有什麽古怪聲響,小的應該立馬能聽見,但當時只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藺承佑凝視兩座宅子之間的高牆:“此地鬧中取靜,若是有生人來此,應該立即會引起你們的注意,這幾日你們可見過什麽生人?”
夥計茫然搖頭,卻有一位車夫說:“有。小人想起來了,昨日傍晚有個矮黑的漢子在巷口轉悠,小人正好驅車路過,覺得此人面生,就多瞧了幾眼,那漢子見了我,閃身就朝另一個路口走了。春安巷只有八座宅邸,各府都有哪些下人,我們也都熟了,以往從未見過那漢子。”
藺承佑:“那漢子什麽模樣?”
“個頭不高,約莫隻到公子的肩膀處,生得又黑又瘦,右邊臉頰上有個大痦子。”
龔法曹聽得直皺眉頭,長安城這種長相的潑皮少說有數千人,光聽這番描述,如何找到那人的下落。
藺承佑卻耐性十足:“你再好好想想,那人身上、手上可有特別之處?穿的又是什麽衣裳?”
車夫頓了頓:“好像穿著一身短褐,沒什麽特別的,不過這漢子的雙手又紅又大,手背和手臂上有好些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