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詭異的平靜,無端讓人心慌。
絕聖和棄智踮腳張望小佛堂:“還好在佛堂外設了盤羅金網,看樣子沒什麽事。”
藺承佑從背上的箭囊裡取出一支箭,彎弓搭箭,嗖地射去一道金影,眼前景象竟如一池被風吹皺的春水,泛起了微小的漣漪。
再一眨眼,死沉沉的園子有了活氣,花葉在夜風裡簌簌作響,小佛堂裡也飄來嘈雜的聲響,仔細聽去,分明有人在哭。
“平日怎麽教你們的?連二怪設下的幻境都分不清,活該被妖物當點心。”藺承佑提氣一縱,騰身幾個起落,掠向小佛堂。
絕聖和棄智羞愧得不敢吭聲,拔腿就追上去。
眾人趕到小佛堂,裡頭烏泱泱全是人頭,伶妓和廟客們戰戰兢兢挨在一處,嚴司直等人也是滿臉異色,他們目光雖凌亂,卻都駭懼地望著門口。
一看見藺承佑,萼姬就大哭起來:“世子,不好了,抱珠她們被妖怪擄走了。”
“還有綠桃和卿卿。”沃姬滿臉淚痕,哆哆嗦嗦用手比劃,“還沒鬧明白怎麽回事呢,她們就被帶走了。”
五道大驚:“怎麽會?門口有盤羅金網,二怪尚未捉到獵物,不會隨便浪費功力硬闖的。”
藺承佑飛快檢視一番,確定那道網完好無損。
“卷兒梨來過了?”他厲聲問。
“是。”大夥驚惶點頭,“得虧嚴司直攔了一把,不然被拉出去的人更多。”
嚴司直擦了把汗近前:“我們一直待在裡頭,外頭不斷有鬼魅想闖進來,但都被那道金網給攔住了,可就在方才不久,卷兒梨娘子突然過來尋我們,說世子說此處不安全,要我們去前頭匯合,說話時拽了幾個小娘子朝外走,我想起她應該跟幾位道長在一起,不可能獨自一個人出現,心裡起了疑,就上去攔了一把,就聽外面有個男人大笑,把卷兒梨和幾位娘子帶走了。”
萼姬哭道:“卷兒梨這孩子不知怎麽回事,活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有問題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五道懊喪道,“隻恨我們沒想到她上個月就被屍邪給蠱惑了。她現在雖為屍邪所用,卻還是血肉之軀,這道金網攔不住她的。”
藺承佑蹲下來察看,很快在門口發現了幾枚新鮮的腳印,他暗嗤:“果然改不了老毛病。”
隨即又回到小佛堂,˙站在眾人面前看了一圈,末了衝魏紫和軟紅道:“你們兩個出來。”
魏紫和軟紅渾身一個激靈:“我們?”
藺承佑又將目光投向後頭的幾位妓伶,隨意指了指道:“你、你、你……都出來。”
一口氣點了四個,加上魏紫和軟紅便是六位美人。
美人們不安地從人群挪出來。
旁人驚訝不已:“世子,這是——”
五道猜到藺承佑要做什麽,心裡隱約有些不安,這可是一招險棋,不成功的話,只會讓自己陷入更狼狽的境地。
可等他們打量領頭的兩位美人,瞬間又添了幾分信心。
魏紫可是差一點就當了花魁的大美人,生得豐腴妖冶,姿色完全不輸葛巾和姚黃,另一位叫軟紅的,相貌雖不及前三位出眾,卻也是彩鳳樓排名靠前的都知。
藺承佑問她們:“沒有樂器在手,也能歌舞麽?”
美人們忐忑點頭。
“會不會跳《慶善樂》?”
滕玉意心裡“咦”了一聲,《慶善樂》是一種宮廷樂舞,民間聽過的人不多,藺承佑問這個做什麽,難道並非她想的那樣?
不出所料,妓伶們齊齊搖頭:“不會。”
藺承佑隱約有些失望,低頭思量著說:“……也罷,待會你們就——”
忽有人道:“奴家會……”
滕玉意聞聲看過去,說話的是萼姬,她尷尬地舉著手,神色滿是不安:“奴家年輕的時候跟一位宮裡的樂師學過這舞,不知世子為何要問這個。”
藺承佑一訝,旋即笑道:“萼大娘會就好說了,那你也出來吧。”
萼姬臉上登時閃過一絲懊悔,可藺承佑似乎根本不容她拒絕,萼姬本來還想說幾句,眼看藺承佑掉頭就走,隻得分開人群,慢慢蹭了出來。
五道瞠目結舌,追上藺承佑低聲道:“世子,萼大娘年紀會不會大了點,金衣公子雖說風流好色,可也不是來者不拒哇,聽說它隻喜歡年輕婦人和少女,對年紀大的婦人絲毫不感興趣。”
“別囉嗦,走吧。”藺承佑早走到門外了。
滕玉意心裡已經明白了,藺承佑要做的事顯然是另一樁,邁步跟上去,卻發現身上又開始冒熱汗,於是一邊走,一邊取出帕子擦汗。
程伯一旁瞧見,心裡好不擔憂,看樣子娘子逃不過長熱瘡了,隻恨眼下沒有余力再想克化火玉靈根湯的事,一切都要等安然度過今晚再說。
到了外頭,藺承佑循著門口的腳印往前找,那腳印忽深忽淺,一路通往園門口,追蹤到園外,那些腳印就像被憑空抹去,完全無跡可尋了。
眾人抬頭朝前看,再往前就是前樓了,這地方平日熱鬧非凡,此刻卻靜謐得如同一座孤墳,除了簷角的鈴鐺偶爾發出幾聲輕響外,整幢樓都陷在啞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