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對是知道了點什麼。
貝暖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活著好難。
既沒有想要明示他,也沒有打算暗示他,選他做見證人根本不是故意的,那個倒霉的監測系統不會判罰吧?
是陸行遲自己太聰明,真的不關她什麼事。
吃過晚飯,外面的天漸漸黑了,回巢的鳥在樹上吵成一片。
既然大家都已經平安撤回營地,貝暖不再為時間陷阱的事操心,安心地洗漱收拾,準備睡覺。
杜若卻有點心不在焉,連貝暖問他要不要喝一杯睡前牛奶都沒聽見。
「你怎麼了?」貝暖問他。
杜若憂心忡忡。
「我在想,我們馬上要走了,以邵白的性格,為了完成任務,十有八九又會回到那家醫院,沒有陸行遲在,他們肯定以為會把槍搶走的怪事沒了,會一直往裡突進,最後又陷到那個時間陷阱里出不來。」
他顧慮得很有道理。
貝暖安慰他,「我們不在,只靠他們那些人,未必能攻得進去。」
「可是你們今天已經把外面的喪屍都清掉了,只剩地下室的半條走廊,說不定他們會進去試試。」
貝暖想了想。
「不然我們走之前跟邵白好好談談,把真相告訴他,他應該就不會再去了。」
杜若問:「萬一他不相信呢?萬一他相信了,可是特別想去呢?」
他說得很對,邵白這個人一看,就是那種不惜一切代價,不在乎個人安危,一心想完成任務的軍人。
「不相信就沒辦法了。」貝暖安撫他,「杜若,人各有命,你只能儘量勸,聽不聽的,就全在他自己了。」
杜若想想又說:「可是就算他們特戰隊不去,那裡放著一個時間陷阱,以後有別人一不小心掉進去怎麼辦?」
貝暖:「那……就……讓他們在裡面……永生?」
小三突然在腦中說話:「貝暖,解鎖新的聖母任務了。」
貝暖:「……」
這種時候解鎖的任務,想都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貝暖,看一眼唄?」小三哄著她。
貝暖嘆口氣,走回自己的鋪位坐下,拉開任務欄。
任務欄里多了個新任務,名字叫「為了他人的平安」。
一看這名字,聯想到杜若剛剛說過的話,貝暖痛苦地問:「小三,你該不會是想把我再送回那家倒霉醫院吧?」
小三訕笑一聲,「送回去……是沒錯,可我也可以給你提供怎麼去掉那個時間陷阱的辦法啊。」
「怎麼去掉?」
任務說明又是一篇小作文,密密麻麻好多行字,貝暖不想自己去讀。
自己看錯了算自己的,小三解釋錯了算他的。
小三好脾氣地解釋,「今天你們去的那扇門的門口,確實有個時間陷阱,而且現在還在那裡,像一個真正的陷阱一樣,它是有範圍的,所以你可以繞開它。」
繞開?說得容易。
貝暖說:「我又不知道陷阱的範圍在哪,今天一不留神就踩進去了。」
進去之後,陸行遲倒是摸到了陷阱周圍有無形的牆。
但是進陷阱時,完全感覺不到牆的存在。
換句話說,陷阱的邊界是單向的,能順暢地進去,進去後就出不來。
貝暖無語,「小三,你的意思不會是想讓我再進一次陷阱,從裡面把陷阱的範圍一點一點摸出來吧?」
做是能做得到,就是實在太危險了,貝暖並不想這麼幹。
小三笑了,「貝暖,你不想進到陷阱里冒險的話,願不願意用聖母值兌換一個任務提示?」
用聖母值兌換提示?
貝暖問:「要用很多聖母值嗎?划算嗎?」
「要是你把這個任務做完,和任務獎勵的聖母值相比,當然是很划算的。」小三說。
換句話說,如果任務沒完成,就很虧。
貝暖斟酌了一下,答應了。
聖母值美麗鮮綠的進度條立刻往回縮了一點,縮得貝暖十分心疼。
小三說:「要想不進陷阱,又能探測陷阱範圍的方法很簡單。那個陷阱有一個特點,如果有東西碰觸到它的邊界,邊界上的空間就會發生片刻的扭曲,你要想辦法觀察到扭曲的地方,就能發現陷阱的範圍了。」
貝暖懂了,「然後呢?」
「你找到邊界後,繞開陷阱,就可以進到門裡,找到設陷阱的小boss。」
貝暖好奇,「可是我怎麼知道誰才是會設陷阱的小boss?」
「貝暖……」小三欲言又止。
「又要用聖母值兌換提示?」貝暖猜測。
「沒錯。」
貝暖嘆口氣,「剛才都花了一筆聖母值了,現在放棄,第一筆不就白花了?還能怎樣?繼續換唄。」
小三默了默。
「貝暖,要是以後有人跟你說中獎了什麼的,讓你交幾十塊錢手續費,然後讓你交幾百塊錢,然後再讓你交幾千塊錢,你可千萬別上當。」
貝暖無語,「所以你是那種騙子嗎?」
聖母值又減了一點。
「好心沒好報。」小三說,「你現在看到任務後面新冒出來的按鈕了沒有?按一下,就能看到小boss頭上發光。」
貝暖找了找,發現「為了他人的平安」後面,真的多出來了一個小按鈕,上面有一個小小的皇冠。
小三說:「只要找到那隻小boss,殺掉它,陷阱自然沒了,你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貝暖不放心,「就算我繞開這個陷阱進到門裡,它再設第二個陷阱讓我掉進去呢?」
小三坦然答:「不會。為了證明我不是騙子,我買二送一,再給你一個提示。它放一次陷阱的技能冷卻時間很長,到現在都不能放第二個,所以我建議你趁著陷阱還在原位,抓緊時間趕緊過去,現在,立刻,馬上。」
好吧。
貝暖先用眼睛找到正在整理睡袋準備睡覺的陸行遲,心中萬分糾結。
要是能帶上陸行遲,當然最理想,他是司機,是保鏢,更是天生的人形大殺器。
可是想帶上他,就必須得跟他解釋來龍去脈。
按規定,任務的事絕對不能跟他透露,否則就要被罰。
貝暖嘆了口氣,站起來,趁著大家不注意,悄悄溜出帳篷。
貝暖一直走到門口哨兵那裡,說有事要出去,邵白並沒有限制他們進出營地,哨兵痛快地把人放了。
走遠到哨兵看不見的地方,貝暖才拿出越野車。
她又把邵白髮的槍和子彈全部拿出來清點了一遍,順便穿上作戰服,戴好帶夜視儀的戰術頭盔。
白天他們已經把那家精神病醫院的院子和一樓都清剿過一遍了。
貝暖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現在槍法如神,一個人能頂一支特戰隊,靠自己未必不能殺到地下一層那扇門前。
坐在駕座上,貝暖深吸一口氣。
比起殺喪屍,更可怕的是開車。比起開車,更可怕的是迷路。
那家醫院在哪來著?
貝·神槍手·科目二考了五次·路盲·暖坐在駕駛座上,支著頭冥思苦想。
今天只坐邵白他們開的車去了一次而已,去的路上和回來的路上全在放空。
完。全。不。記。得。路。
好像是往東,要麼就是往西,中間在哪裡轉了個往南或者往北的彎,然後呢?
正在努力想著,駕駛座旁邊的車門開了。
陸行遲站在車下,伸手輕輕拍拍貝暖,「爬過去。」
貝暖驚詫地看著他,半天才回過神,七手八腳地爬到副駕。
陸行遲從容地坐上駕駛座,熟練地發動車子,問:「去哪?」
貝暖忽然好奇,「我說去哪都可以?」
陸行遲答:「隨便你,你說去哪,我就去哪。」
他的眼神溫和淡定,看起來又大、又乖、又可靠。
好像貝暖現在說要去月亮,他就能把越野車開到天上。
貝暖突然想起,當初喪屍病毒剛爆發時,從S市出來,貝暖想坐他的越野車時,他跟貝暖有過約法三章。
第一是要聽他指揮,任何事都不許自己亂做決定,第二是貝暖有異能的事,一定要藏好,不能隨便讓其他人知道。
誰想到現在乖乖聽指揮的變成了他,還是主動送上門聽她指揮,一臉隨便她亂做決定,玩出花來都沒關係的表情。
貝暖忍不住彎彎嘴角。
「笑什麼呢那麼高興?」陸行遲伸手過來,捏捏貝暖包在戰術頭盔里的臉頰。
貝暖問他:「你還記得你當初答應帶上我時,跟我約法三章,第一是聽你指揮,第二是不暴露異能,那第三呢?你當時說暫且放著,現在想好了沒有?」
陸行遲好整以暇地答:「想好了。第三是,上了我的車,就是我的人。」
貝暖切了一聲,「想得美,誰是你的人?」
陸行遲淡定從容地改口,「好,那換一個。上了我的車,我就是你的人?」
貝暖同情地說:「這麼急著想把自己送出去?沒人要可怎麼辦?」
「沒關係,多送幾次,總有送出去的時候,我有信心。」陸行遲對她笑笑,「我們要去哪?」
「醫院。」貝暖扣好安全帶。
陸行遲一個問題都不問,踩下油門,一打方向盤,利落地給車調了個頭,在夜色中往白天去過的醫院方向開過去。
他看一眼貝暖手裡的槍,「收起來吧。開了一天槍,不累麼,這次我來就好。」
他讓貝暖把一盒盒長釘全拿了出來,全裝進他的背包里。
陸行遲開車比邵白他們快得多,轉眼就到了。
貝暖發現,醫院的燈又熄了,不知是汽油用完了,還是電閘又被拉了,整幢建築像一個黑洞洞的龐然大物,等著把人吞掉。
而且神奇的是,白天明明已經清掉了院子裡外的喪屍,現在又冒出來不少。
陸行遲和貝暖下了車。
等貝暖把車收好,陸行遲就抬起手。
沒有別人,他不用再裝模作樣地用弩。
無數長釘從匣子裡成群地湧出來,齊刷刷射出去。
幾秒鐘而已,醫院院子裡外重新聚集的喪屍就被清完了。
他果斷地帶著貝暖往大樓里走。
喪屍完全不能成為減慢他步速的障礙。
隨著他大步向前,空中密密麻麻的長釘如同他巨大的黑色羽翼,飛舞著倏放倏收,在他面前為他開路,勢不可擋,瞬間推平一切。
轉眼就重新來到發電機房,貝暖又從空間拿出汽油,陸行遲灌進發電機,打開電閘。
這裡是地下室,沒有自然採光,白天晚上都一樣,和白天他們過來時看著毫無區別。
燈光大亮,陸行遲的長釘群輕鬆清掉走廊上的喪屍,來到轉角。
他瞥了一眼走廊天花板上的燈,本來壞了的燈又重新亮了起來,照得這裡如同白晝。
陸大boss功能複雜,還能兼職電工。
「有人把燈上的電線切斷了。」他解釋。
接上斷掉的電線,對他來說連舉手之勞都不算。
就連原本幽暗的走廊盡頭,熟悉的雙扇門前,現在都照亮了。
和白天的時候一樣,沿路屍潮洶湧,只有門前的那一部分奇怪地空著。
看來和小三說的一樣,陷阱還在原位沒動。
喪屍們的臉在燈管的照耀下,蒼白猙獰,血紅的眼睛都在往貝暖他們這邊看,卻並不過來,好像在保護著門裡的什麼東西。
陸行遲人不用過去,瞬間長釘如雨,走廊上除了貝暖和他以外,所有會動的東西全滅。
「要再往前走麼?」陸行遲問貝暖。
他看上去像是來自地獄的長著翅膀橫掃一切的大魔王,其實卻是最乖最聽話的士兵。
只執行貝暖的命令,多餘的問題一個都不問。
正常人到現在,心裡一定充滿了很多問號。
比如,貝暖為什麼忽然又要回到這家醫院?她來的目的是什麼?
為什麼她敢又一次來到這個白天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地下一層?
而且,這裡還有一個可怕的時間陷阱,她打算怎麼處理,才不會讓他倆再掉進去?
然而陸行遲什麼都沒問,她說去哪就去哪,她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讓貝暖心中預想的一千八百種藉口、編的一萬八千種謊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這倒好,省事。
不過他不問,就意味著他無條件相信她所有的決定,貝暖頓時覺得肩上責任重大。
陸行遲還在等著貝暖的回答,「要再往前嗎?」
前面就是雙扇門的門口,日光燈明亮地照著那個角落,那就是白天大家掉到循環里出不來的地方。
貝暖從空間裡找出一個桶,在桶里裝滿了水。
小三說,時間陷阱的邊緣在碰到東西時,會出現片刻的空間的扭曲,貝暖當然不會自己去碰這個可怕的東西。
貝暖小心地走近一點,把桶里的水潑出去。
奇蹟發生了。
水順暢地潑進去了,但是潑過去的時候,在中間的某一刻,水晶瑩剔透的感覺忽然扭曲了,瞬間勾勒出一個截面。
雖然變化只是一剎那,也足夠人看清楚。
貝暖花了大價錢從小三那裡買到的提示是對的。
貝暖再拿出一桶水。
「我來。」陸行遲已經看明白了。
他小心地潑了一遍,陷阱邊界就被探測出來了。
陷阱很大,幾乎占滿整個走廊,只在左邊靠牆的地方,留了一個一人寬的空隙。
兩個人一邊繼續探測著陷阱邊界,一邊沿著縫隙小心地往裡走。
空隙通向雙扇門前。
門並不包括在陷阱里,可以進。
貝暖想了片刻,門不在裡面,為什麼在陷阱里時,會看到門一次次打開呢?
隨即就想明白了,陷阱里時間是反覆重複的,所以從陷阱里往外看,每一次看到的陷阱外的景象都是一樣的。
陸行遲打開門。
開門的一瞬間,他抬起手,門裡原本黑漆漆的房間燈光大亮。
門裡原來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放著不少醫院的空床,不知是幹什麼用的,現在裡面全都是喪屍,黑壓壓的一片。
奇怪的是,這一大群喪屍聽見開門聲,並沒有像平時看到活人那樣,直接撲過來。
貝暖在喪屍堆里看到了邵白他們要找的人。
厲蕤。
他看著確實比照片上長大了不少,已經和貝暖差不多高,那張臉和照片上一樣,仍舊寒氣森森,最大的不同是,現在他的眼睛是血紅的。
他是一隻喪屍。
猛然看見燈光大亮,厲蕤也慌了,好像打算找地方逃跑,不過還是鎮靜下來,對著房間裡的喪屍群抬抬手。
並沒有聽見他發出任何聲音,喪屍群竟然分成兩批,分別撲向貝暖和陸行遲。
他竟然真的能遙控喪屍,連出聲都不用,似乎是靠意念。
緊接著,門外也突然呵呵幾聲,也衝進來一批喪屍。貝暖估計是這家醫院上面的樓層的,也被厲蕤調動下來了。
似乎真的能遙控。
貝暖注意到,從門外進來的喪屍竟然懂得沿著時間陷阱旁邊安全的通道往門裡沖。
也不知道厲蕤是怎麼跟它們交流的,這些傻頭傻腦的喪屍全都很聽他的話。
這些多到能把普通人淹掉,吃得渣都不剩的喪屍群,對陸行遲來說,卻什麼都不是。
陸行遲連手都沒抬,他飛舞在空中的長釘群就又一次猶如巨大的黑色的死亡之翼,帶著破空的呼嘯聲向喪屍群撲過去。
只用了幾秒鐘而已,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所有喪屍都橫在地上,房間裡只剩下厲蕤一個還豎著。
剛剛進門的時候,貝暖就點過「他人的平安」任務後面的小皇冠按鈕了。
貝暖看得很清楚,這裡並沒有頭上會發光的喪屍,厲蕤的腦袋也沒有發光。
厲蕤並不是設陷阱的小boss。
頂多是個知道那裡有個陷阱的同謀。
「要把他帶回去交給邵白,還是直接殺?」陸行遲繼續聽貝暖的指揮。
貝暖有點猶豫。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地討論怎麼處理厲蕤,厲蕤像是全都聽懂了。
他向來都是控制屍群衝鋒,自己遠遠地躲著,一個見勢不妙轉身就跑,現在他能控制的喪屍全都趴在地上,沒人能再保護他。
喜歡欺負弱小的人,通常在比自己更強大的人面前都慫得要命。
這個只敢在比他小的小孩身上發泄對生活的不滿的人,連反抗一下陸行遲他們的想法都沒有,血紅的眼中流露出驚懼,拔腿就跑。
厲蕤不管不顧地衝到門口。
門外就是時間陷阱,厲蕤看上去慌不擇路,已經徹底忘了這茬。
他一步就沖了進去。
貝暖記得邵白說過,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殺,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他逃走,否則後患無窮。
不知道讓他進了陷阱後會發生什麼,貝暖毫不猶豫地立刻舉槍開槍。
開過槍才小聲嘀咕:「喪屍不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吧?對吧?」
陸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