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暖由丹穗恭恭敬敬地帶著,來到分給她的新住處,立刻發現,她的待遇猛然飛躍了好幾個數量級。
不用再跟一堆人一起擠在一層薄布四面透風的小破帳篷里了。
分給貝暖的是剛建好的新房子。
房子有好幾間,自成一體,圍成一個小院,有自己的廚房和侍從住的地方,全部挑空架高,貝暖住在正房。
屋子裡新木頭的香味還沒散盡,地上鋪著的地板悉心打磨過,泛著光。
檯面上擺著一大簇一大簇各色怒放的鮮花,香氣撲鼻。最關鍵的是,屋裡到處都點著油燈,不用再摸著黑當早睡的鳥。
這裡比伽寒本人住的地方還要大,還要舒適幾分。
不止貝暖有住的地方,連「聖猴」也有自己的房間,就在貝暖的臥室隔壁。
房間裡不止有床鋪、桌椅,桌上供著鮮花,還有一大筐水果。
「聖猴」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埋進水果堆里。
芒果火龍果牛油果等等,滿筐的熱帶水果,看得貝暖十分羨慕。
丹穗機靈,察覺到貝暖的眼神,趕緊說:「聖女想吃水果的話,我叫人再送過來。」
水果到了,貝暖指定的「侍從」也到了。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跟著源源不絕運進來的一盤又一盤洗好切好的水果一起進門,先看一眼貝暖,什麼都沒說。
丹穗有點納悶,忍了忍,還是提醒他,「你不對嘉德聖女行禮嗎?」
陸行遲斂眸躬身,對著貝暖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這就是對聖女該行的禮,大boss天資聰穎,做得非常標準,一丁點錯處都沒有。
貝暖連忙指揮丹大秘,「丹穗,你出去吧,我有事再叫你。」
丹穗躬身退出去,出門前忍不住好奇地偷偷多瞄了一眼他們倆。
部落里一直有隱隱約約的傳言,說亞雯聖女會專門挑那些長得帥又年輕的男人到她身邊,好趁機下手。
沒想到眼前這個新聖女長相純潔,看起來年紀也很小,居然在當聖女的第一天,也點了個男人來,而且還是長得這麼秒天秒地的男人。
丹穗退出去了。
等她把門關好,陸行遲才嘆了口氣,走過來。
他握住貝暖的肩膀,重新上下仔細地打量她一遍,確認她確實毫髮無損。
「才幾個小時看不見你而已。」
他語氣無奈。
他錯眼不見,她就能弄出一堆事來,居然還變成部落的聖女了。
貝暖也知道,自己惹是生非的能力向來一等一。
不過這次有替罪羊,大可以全都賴到別人頭上。
貝暖投訴:「都是那個亞雯聖女,不知為什麼看我不順眼,亂找藉口把我關起來,還想把我扔進鹽河裡,後來才出了那麼多事。」
貝暖把放火的事略過不提,其他的經過照實講了一遍。
貝暖分析,「可能是她看見我跟你在一起,你又不願意去當她的侍從,不高興了吧?」
陸行遲思索了一下,「不一定。會不會是因為今天那個伽寒酋長特別關注你,跟你說了幾句話,還對你行禮,被她知道了,有點嫉妒?」
原來陸行遲也覺得伽寒和亞雯有一腿。
酋長配聖女,沒有姦情都不正常。
雖然伽寒看著一臉禁慾,人模人樣,貝暖卻一點都不信。
陸行遲看著不是比他更清冷,更超凡脫俗?可是上次偷聽過他的心聲,簡直讓貝暖聽到不好意思再聽。
所以光看臉,是絕對不可靠的。
侍從晚上有自己住的地方,就在外面,貝暖卻不想讓他走。
既然貝暖都不趕人,陸行遲也就根本不提這茬,不動聲色地留下來了。
丹穗帶了幾個女人進來伺候,被貝暖拒絕了,貝暖自己要水洗漱好,把門從裡面插上,才取出被褥,給陸行遲搭了個地鋪。
陸行遲看了一眼,「不讓我睡床?」
這個侍從明顯沒有當侍從的自覺。
貝暖趕緊往床上讓大boss:「不然你睡床,我睡地鋪?」
陸行遲笑了一下,在地鋪上坐了下來。
有他在,什麼都不怕,貝暖舒服地倒在柔軟的床上,拉開任務欄。
今天的控火異能有驚無險。
原以為在崇拜水的部落里冒出個火系異能,會把人害死,結果居然並不那麼坑爹。
貝暖有信心多了,有點好奇,不知道下一個趣味小任務的異能是什麼。
貝暖拉了一把滾輪手柄。
滾輪流暢地轉了一會兒,就停在一個新的任務上。
任務的名字和前兩個風格不同,叫做:「至真至誠」。
任務說明寫得像首詩一樣:深夜的月光淨化了少女的淚水,製成無雙的藥劑,塗在你的指尖。
現在就是深夜,貝暖爬下床。
「我們曬個月亮吧。」貝暖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窗外。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你隨意。」
今晚的月亮不錯。
好大的現成一個,明晃晃的,就擺在那裡,只要窗簾一打開,就有月光潑灑在窗台上,條件達成得非常容易。
至於少女,貝暖本人就在這裡。
現在只剩下淚的部分。
所以是需要現在哭一個。
陸行遲就在床邊,正在把地鋪上貝暖隨便亂放的被子整理成橫平豎直沒有褶皺的狀態。
要是被他看見她莫名其妙地哭,實在太丟臉。
貝暖跑回床上,拉開大被子,蒙住頭。
然後從空間裡掏出一個碩大的描花瓷盤子,擺在面前,準備接眼淚。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太興奮,哭的情緒不太好醞釀。
貝暖努力從記憶的邊邊角角里,搜羅挖掘各種能讓人哭出來的東西。
好難。
一滴眼淚都還沒擠出來,頭上的被子就被人一把掀開了。
貝暖嚇得差點跳起來,「陸行遲,你怎麼能隨便掀女生的被子?!」
陸行遲淡定答:「你又沒脫衣服。」
然後看看趴在床上的貝暖,還有端端正正地擺在她面前的盤子,「你又偷吃什麼呢?」
貝暖:「……」
陸行遲漂亮的眉頭擰起來,接著問:「你是不是又偷吃泡椒了?」
泡椒?
一語提醒了貝暖。
貝暖從空間裡摸出一袋泡椒鳳爪,刷地撕開,在陸行遲劈手奪過去之前,手指已經碰到了袋子裡剛擠出來的湯汁。
貝暖沒理他拿走的泡椒鳳爪,把心一橫,抹了一把眼睛。
一陣鑽心的劇痛。
那一瞬間,貝暖真心誠意地以為自己瞎了。
泡椒的效果驚人,眼睛疼得完全睜不開。
這次不用發愁淚水了,眼淚稀里嘩啦,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疼成那樣,貝暖還記得要把頭保持在大瓷盤子的正上方,把淚水接住。
陸行遲愣了一秒,就把貝暖一把拖起來,抄起桌上的水杯給她洗眼睛。
洗了幾下,才開門去叫丹穗,讓她端盆水進來。
陸行遲把貝暖按在水盆上,又用清水給她洗了好半天,貝暖的眼睛才算不太疼了。
然而一隻眼睛還紅得像只兔子一樣。
「笨不笨,怎麼想出來的,要用剛抓過泡椒的手揉眼睛?」
陸行遲用大毛巾一點一點幫她把滿是水的臉擦乾。
不管怎麼樣,雖然有點悲慘,淚水總算是有了,現在只要把盛著眼淚的大瓷盤端到窗口曬月亮,就大功告成。
貝暖回頭看了一眼床上。
???
盤子呢?
床上的被褥重新鋪得整整齊齊,滴著幾滴寶貴的淚水的盤子不見了……
不見了……
「丹穗!」貝暖大吼一聲。
丹穗快得像瞬移過來的,一秒出現,「聖女?」
貝暖可憐巴巴,「我剛剛放在床上的那個大盤子呢?怎麼沒了?」
丹穗趕緊說:「聖女放心,盤子沒丟,我剛剛收拾床鋪時看見那個盤子裡空了,就拿去洗好擦乾淨了,就放在柜子上。」
丹穗轉身拿起柜子上的盤子,雙手捧給貝暖。
盤子洗得亮晶晶,擦得亮晶晶,反著光,上面一丁點水痕都沒有,要多乾淨就有多乾淨。
貝暖:「……」
伽寒說得沒錯,丹穗確實很勤快,簡直有點……過於勤快。
所以剛才眼睛白疼了?
這次貝暖是真的要哭了。
丹穗察言觀色,覺得貝暖的神情有點不對,捧著盤子驚恐地問:「聖女……我是……做錯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事。」貝暖說。
雖然貝暖沒說,丹穗卻知道一定有什麼事做錯了,她著急了。
「聖女,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能碰那個盤子。」
「聖女,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聖女,你原諒我這回,別把我關進籠子裡!」
哈?
貝暖嚇了一跳,趕緊聲明:「為什麼要把你關在籠子裡?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關進籠子裡。」
丹穗卻不信,已經急哭了。
「可是亞雯聖女就會把人關在籠子裡,只要有人做錯事,她就會把人關起來,不給吃的。」
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淚噼里啪啦掉下來,砸到丹穗手中的盤子上。
貝暖望著盤子裡的淚滴,愣了愣,一把搶過來。
貝暖端著珍貴的盤子,一邊安慰丹穗,「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我就是許了個願,今晚不會洗這個盤子兩次,你現在只洗了一次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貝暖把盤子拿到窗口,放在月光能照到的窗台上,隨手用右手指尖碰了一下一滴眼淚。
「只要放在這兒,明天早上之前,你別再洗它不就行了?」
貝暖的話聽起來非常誠懇,丹穗終於不哭了。
貝暖打開任務欄看了一眼。
「至真至誠」任務顯示完成,任務的說明是:你的這根手指在三十六小時內,擁有讓點到的人說三分鐘真話的能力(自身免疫)。
貝暖心想,還好是自身免疫,否則這隻手就算是廢了,連自己都不能碰。
貝暖去洗了洗手,用紙巾擦乾,心想,這次的異能比上次聽到心聲還好。
上次只能聽到陸行遲一個人的心聲,這次的意思,好像是可以讓點到的所有人說真話。
貝暖想試試。
屋裡只有三個人,陸行遲會想什麼,貝暖現在非常清楚,不想再欺負他了。
而且陸行遲太機警,逼他說真話,說不定會被他察覺出什麼不對來。
貝暖決定欺負一下丹穗。
丹穗還傻乎乎站在原地,眼睛紅紅的,比貝暖抹過泡椒水的眼睛還紅。
貝暖走過去,口中問:「丹穗,亞雯經常把人關在籠子裡啊?」
順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沒錯,亞雯聖女會把人關在籠子裡,還不給吃的,上次因為有人打翻了一杯水,就把人關了好幾天,差點把人餓死,還是伽寒酋長過去求情,才把人放出來的。」
丹穗毫不猶豫地下了個結論,「她特別特別壞,說是聖女,我看其實就是個被修耶邪火控制的女人。」
丹穗說完這一句,猛地捂住嘴,一臉驚恐。
異能起效了。
丹穗成功地進入了三分鐘真心話時間。
貝暖很滿意。
而且貝暖覺得丹穗說得非常對,英雄惺惺相惜,所見略同。
貝暖安撫她,「沒關係,你隨便說,反正這裡也沒別人。」
丹穗想控制住嘴不繼續說話,嘴巴卻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樣,不用人問,就會自動開口。
她自動自覺繼續說:「大家都在說,現在真聖女已經現身了,亞雯這個冒牌貨,應該回她的村子裡繼續養猴子了吧?」
丹穗已經絕望了。
貝暖笑了笑,直接問她:「那你是伽寒派來監視我的,還是亞雯逼你來監視我的呢?」
「當然都不是,伽寒酋長說,想挑一個幹活利索的,挑了一圈,大家都推薦我,說我最勤快,所以我就來了。」
丹穗答得毫不猶豫。
「我也願意過來,因為聖女這邊待遇比伽寒酋長那邊還好,而且活兒不多,還很清閒,有時間玩。」
丹穗自己一臉納悶,貝暖問得直截了當,自己不知為什麼,也回答得直截了當。
貝暖點點頭,「好。這麼晚了,你去睡覺吧。」
丹穗施了一禮,轉身要走。
才打開門,忽然又控制不住地自動開口:「那個侍從為什麼會睡在地鋪上?」
說完,像是被自己嚇到一樣,整個人都僵住了。
貝暖忍住笑,「不然呢?」
丹穗直通通地說:「我以為他會和您一起睡床。」
說完驚惶地又施了一禮,落荒而逃。
貝暖看了陸行遲一眼,陸行遲一直不動聲色地靠著矮櫃站著。
看見丹穗走了,才慢悠悠說:「我覺得她以為得很對。」
「對什麼對。」貝暖倒回床上。
陸行遲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走過來,看一眼她還紅著的眼睛,再拿起窗台上的盤子看了看。
「你最近許的願真多。」
「那是。」貝暖對付他,「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不就是最容易迷信的時候嗎?」
貝暖舒服地伸了個大懶腰,「許個願不算什麼,我經常給自己規定,出門要邁左腳,否則不吉利,鞋要擺好,左右反著放不吉利,樓梯要走雙數,最後是單數就蹦下去,多著呢。」
陸行遲在她床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頭。
「不用那麼害怕,就算真迷信的話,應該相信的也是善惡有報,吉人天相。你哪次不都是因禍得福?」
這倒是,他說得很對。
貝暖心中籌劃了一下。
這根手指頭絕世無雙,能逼人說出真心話,就是一個審人的大殺器。
明天只要找到亞雯,直接問問她關於神秘人的事,她一定會把她知道的所有情報全都抖落出來。
貝暖就不用再當什麼聖女,大家可以跟這個奇怪的部落說拜拜了。
貝暖計議已定,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陸行遲沒聽到她的聲音,再低頭看她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嘴角噙笑,睡著了。
說睡就睡,真是只小豬。
她這一整天歡蹦亂跳,惹是生非,各種主意層出不窮,現在總算是安分下來了。
一靜下來,睡著了,就像個天使。
陸行遲小心地把她往床里挪了挪,在她旁邊靠著床頭坐下來,輕輕順了順她柔軟的頭髮。
貝暖「唔」了一聲,往陸行遲這邊擠了擠,一頭扎在他身上,把臉舒心地埋在他的衣服里。
陸行遲的整顆心都化了。
他把她弄亂的被子拉起來,仔細幫她掖好,又找到她的一隻手,在被子下攥在手裡,自己也靠著床頭閉上眼睛。
然而才閉了一秒鐘不到。
「她剛才說什麼許願,一定又是在胡說八道。」
陸行遲聽見自己在自動說話。
陸行遲:?
「那個盤子一定有什麼貓膩,她蒙在被子裡,究竟在幹什麼呢?還有,丹穗剛才的表現也很反常……」
他不止在說話,聲音還很大,好像在做演講,唯恐別人聽不到一樣,滔滔不絕。
想停都停不住,完全不受大腦控制。
貝暖動了動,迷迷糊糊地哼哼,「陸行遲,你好吵。」
她好像被吵醒了。
陸行遲嗖地站起來,一秒就回到了地鋪那邊。
他無法控制的嘮叨過了一小會兒,竟然自己停了。
貝暖只翻了個身,把身上的棉被全踹到旁邊,又睡了,還打起了小呼嚕。
陸行遲輕手輕腳地走回去,幫她拉好被子,重新調了調頭的位置。
貝暖任人擺布,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警報解除,陸行遲重新坐回她的床上,拉過另一個枕頭墊在身後,順手牽起她的右手,和她十指交叉。
「還好她沒醒,睡成這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不知道房間裡還有個男人嗎?」
嘴巴又自動開口了。
陸行遲:???
他低頭看了一眼和她緊握的手,這次動也沒動,只把手鬆開。
自動說個沒完的嘴巴嘮叨了一會兒,又停了。
陸行遲默了默,再抓起她的手握住。
又開始了。
陸行遲放開她的右手,幫她塞進被子裡,還是有點不甘心,等自己安靜了,就把她左邊的胳膊從被子裡拉了出來。
他小心地戳了戳她的左手。
什麼奇怪的事都沒發生。
再試探地握了握,還是很安全。
陸行遲放心地握住她的左手,低頭盯著她的熟睡的小臉琢磨:
貝暖,你這是又折騰出來了什麼新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