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暖一個轉身,又下台階回來了。
她走到謝沅清面前,主動搭了個訕,「你這隻小貓長得真可愛。」
謝沅清身後跟著好幾個保鏢一樣的人,立刻緊張起來,就想上前阻止貝暖。
謝沅清對他們隨便揮了下手,讓他們退後,才對貝暖笑了笑:「我家大花不是小貓了,都快十歲了,應該算是老貓。」
「它叫大花啊?名字真好,很適合它。」
可不是,一身老虎一樣的花紋。
看來這隻貓名叫大花沒錯,可也未必就是李大花。
謝沅清姓謝,就算他家的貓有姓,貓跟主人,也應該叫謝大花吧?
貝暖套他的話,「可惜貓沒有姓,這隻貓要是有姓的話就好了,可以姓黃,叫黃大花,別人一聽就知道它是一隻黃狸貓。」
謝沅清笑了,「它還真有姓,不過是姓李,李大花。」
貝暖:「……」
李大花還真的是只貓。
貝暖在心中默默地把小三鞭了一百遍。
有貓病吧這是,把一隻貓的名字也放進名單里抽。
貝暖問謝沅清:「所以你姓李啊?木子李?它是跟你姓?」
貝暖明知他姓謝,還是多問了一句,想把「李大花」這三個字敲死,唯恐自己聽錯了。
謝沅清身後的兄弟,每個的表情都很奇怪。
他們大概是頭一次遇到有人這麼隨便地跟他家老大說話,認都不認識,居然就敢直接開口問他家老大姓什麼。
「不是,我姓謝,叫謝沅清。」
謝沅清居然回答得很耐心,連姓帶名,一起打包告訴貝暖。
他又說:「我家大花姓李,木子李。這是它自己選的。」
貝暖不懂,「自己選的?」
謝沅清摸摸大花的腦袋,跟她解釋。
「當初剛把它抱來的時候,我覺得它也應該有個姓,又不知道它喜歡姓什麼,就讓人把百家姓全都寫在魚片上,讓它自己挑。」
謝沅清語氣里滿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大花很聰明,是只狸花貓,就給自己選了個『李』。」
行吧,讓貓自己選姓,作風夠民主。
所以這位一身黃毛的,還真就是李大花本人……本喵。
現在要努力實現一隻貓的三個願望。
一隻貓的三個願望該怎麼實現啊?
更倒霉的是,這隻貓還是這個背景神秘來歷不明的謝沅清的貓。
貝暖試圖跟「目標人物」套近乎,向它的腦袋伸出魔爪。
「目標人物」立刻不爽了。
它把耳朵往後一背,偏著頭,用一雙褐色的圓眼睛盯著貝暖,滿臉都寫著:你哪位?你要幹什麼?是想碰我嗎?敢碰我我撓你哦!
目標人物相當不配合。
「大花!」謝沅清輕輕呵斥了一聲,然後對貝暖說,「沒關係,你摸吧,它不敢抓你。」
真的?
貝暖試試探探地伸出手,用手指尖沾了沾大花腦門上紮實厚密的短毛,做好了隨時縮回手的準備。
大花卻真的沒撓貝暖。
它一臉的不情願,使勁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顆毛球。
謝沅清身後的兄弟們目瞪口呆。
這隻貓沒人敢碰,所有人都得供著,就是一隻活祖宗,老大竟然肯讓人上手摸。
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占便宜。
「我就住在山頂,」謝沅清說,「山頂上去之後,看見門口兩棵大樹,一個黑鐵門紅漆柱子的房子就是。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隨時來找大花玩。」
他對貝暖微笑了一下,深邃的眼睛看進貝暖的眼睛裡,補了一句,「我等著你。」
他的聲音低沉動人,是傳說中的低音炮,十分好聽。
「我等著你」這四個字像是一句低沉旖旎的情話,明明只有四個字,卻像是百轉千回,任誰聽了都會立刻點頭答應。
這人不去做聲優,實在太可惜。
「真的嗎?」貝暖正想做任務,當然很願意,「那我……」
「貝暖。」
陸行遲冷冷的聲音傳來,好像鐵錘砸破冰面,讓貝暖猛然醒覺,自己正站在路上,陸行遲他們還在等著。
陸行遲高高地站在幾級台階以外,一直在俯視著貝暖逗貓,這時忽然出聲。
貝暖趕緊鬆開手,不再摸貓,對謝沅清說:「我得走了。」
李大花如釋重負般趕緊抖了抖耳朵。
「你叫貝暖?好,下次見。」謝沅清笑答。
貝暖對他揮揮手,蹦上石階,心想:見不見你的都好說,關鍵是,肯定得再見你家大花。
謝沅清一行下石階走了。
小季他們母子倆正高興著,兩個人顧不上別人,站在路邊說個不停。
小季媽這些天惦記著遠在洄城的兒子,知道洄城早就出事了,兒子卻遲遲不見回來,急得吃不下,睡不著,現在小季好端端地回家了,喜出望外。
她拉著小季,把他是怎麼平安回來的仔細問了一遍,知道兒子是貝暖他們從銀行里救出來的,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不急著走的話,都先去我家吧?」小季對大家說。
「對,住兩天再走,我家有不少空屋子,就是條件不好,你們別嫌棄。」小季媽拉著貝暖不肯放手。
「好。」陸行遲居然點頭答應了,好像也並不急著走。
貝暖正愁該怎麼想辦法說服他留幾天,好把任務做了,既然他不走,那正合貝暖的心意。
於是一行人沿著路往上,在迷宮般的小路里東拐西拐,終於到了小季家的老宅。
老宅是青磚加木頭結構的,看著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屋檐下掛著大串大串的紅得耀眼的辣椒。
小季爸就在家裡,看見小季回來了,沒有多說什麼,眼圈卻默默地泛了紅。
一家人終於團聚。
堯鎮確實不缺吃的。
小季家裡有裝得滿滿的米倉,估計夠吃好幾年。
小季爸媽上山時,連家裡的雞鴨都背上來了,一群公雞母雞在院子的菜地里刨蟲子吃。
屋裡還有個大紙箱,裡面是一大群剛孵出來的黃絨絨的小雞仔,像一群會嘰嘰喳喳叫的小毛球。
貝暖喜歡得扒著箱子一直看,捨不得走。
家裡有地方能養雞種菜,山上有個泉眼,可以上去挑水,這裡一派自給自足的樣子。
正是午飯的時候,來了客人,小季爸炒了盤臘肉,又用酸豆角炒了肉末,配上用甘甜的清泉水燜的米飯,十分好吃。
貝暖問他們:「要是萬一米倉里的糧食吃完了,外面還沒恢復正常,該怎麼辦?」
「那也不怕,院裡能種菜,後山還能種紅薯。」
小季媽說。
「聽太爺爺說,以前兵荒馬亂的時候鎮門就封過,那時候家家戶戶全都種紅薯,紅薯不挑水土,長得快產量高,餓不死人。」
小季爸也說:「這座山土肥,種的紅薯又大又甜,因為現在紅薯不值錢,種的人才不多了,種了一般也是為了養豬養牛。」
小季爸指揮小季,「你去拿一串紅薯干給客人嘗嘗。」
小季進屋,不一會兒就拎出一大串紅薯干出來。
是把蒸熟的紅薯切成厚片,穿在繩子上晾乾做成的,好像一大串項鍊。
貝暖嘗了嘗,實在是——太好吃了!
這種農家自製的紅薯干,和外面超市里買的那種完全不一樣,非常硬,硬得要靠牙一點一點磨,才能磨下來一小點。
但是甜甜的又很有嚼勁,讓人十分上癮。
貝暖攥著一塊跟它較勁,好半天才磨掉一小點。
這地方山清水秀,與世隔絕,如同世外桃源,一點末世的樣子都沒有,讓人簡直不想走。
吃過午飯,貝暖跟陸行遲他們打了聲招呼,揣著一大塊紅薯干,就出發了。
倒計時還在一刻不停地蹦著,一定要抓緊時間去找李大花。
任務時間再充裕,也經不起浪費。
畢竟沒人會貓語。要搞清一隻貓的心愿究竟是什麼,一定很花時間。
謝沅清說過,他住的地方在山頂。
貝暖一路打聽著過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們住的房子。
因為房子實在太顯眼了。
謝沅清出手闊綽,租下了堯鎮最好的老宅。
老宅是這裡最大姓氏的族長家的宅子,一看就是這兩年翻新過的,連柱子上的紅漆都重新刷過。
院子裡養著花草,一大簇粉色的花朵從雪白的圍牆上探出頭來,和小季家的舊宅不可同日而語。
貝暖的目標很明確,是貓。
謝沅清這個人來路不明,能不打交道就儘量不打交道。
貝暖在他家院牆外做賊一樣兜了一圈,心裡琢磨:李大花不知道是室內貓還是室外貓。
看它賴在主人懷裡那副腳不沾地的傲嬌樣,說不定平時連門都不出,要是那樣的話,還真不太好下手。
正想著,就看到院牆上探出一個黃色的毛茸茸的小腦袋。
李大花縱身一躍,上了牆頭,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端莊地把尾巴一盤,倨傲地坐在了他家的圍牆上。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貝暖。
好像在說:呵,你竟然真的來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貝暖這次是有備而來的。
她拿下背包,從裡面掏出一大袋烤鱈魚片,撕開口。
沒有貓會不喜歡吃魚。
昨天謝沅清也說過,李大花小時候自己給自己挑姓的時候,就是把百家姓寫在魚片上的。
貝暖撕下一小片魚片,努力地踮起腳,舉到牆頭的李大花面前。
這裡每戶人家的院牆都不算高,貝暖勉強能夠得著。
進貢這個,應該能贏得一隻貓的心吧?
堯鎮古城再好,畢竟偏僻,店裡賣的都是土特產和旅遊紀念品,零食種類很有限,想來不會有品質這麼優異的魚片。雖然對貓是有點咸,吃一點應該沒事。
李大花審視地看看她,再看看魚片。
它猶豫了一下,不再端著了,探頭湊過來聞了聞。
緊接著就嚴重地乾嘔了一下。
貝暖生平頭一次看見貓對著魚做出嘔吐的動作,目瞪口呆。
這可是魚啊!貓不是最喜歡吃魚了嗎?
從杜若嘴裡省下來寶貴的鱈魚片,由杜若親口鑑定過,是貝暖空間裡十幾種魚片裡面最好吃的一種,你噁心個什麼啊??
貝暖發了半天呆,給自己打氣,又找出一袋杜若最愛的香酥小魚乾。
一條金黃色的品相完美的小魚乾被奉獻到李大花同學面前。
李大花這次有經驗了,滿眼都是對貝暖的不信任。
它警惕地往前一點,和那條小魚保持著安全的社交距離,聞了聞。
然後尾巴一甩,轉身從圍牆跳回院子裡,走了。
貝暖:「……」
「李大花?李大花?你要是不喜歡魚,我還有別的!牛肉乾你要不要?豬肉脯怎麼樣?」
貝暖鍥而不捨,輕輕地叫它的名字,妄圖把它重新召喚回來。
貓沒召出來,召出人來了。
身後有人溫和地問:「你來了?怎麼不進來?在幹什麼?」
在幹什麼?當然是誘拐你家貓。
貝暖尷尬地轉過身,面向謝沅清和他的兄弟們,擠出笑容,「我從這兒路過,看見你家大花趴在牆上,就順便逗逗它。」
這是山頂,想路過也是夠巧的,謝沅清一臉的看破不說破,往院子裡讓貝暖。
「進來玩吧,我把大花叫出來。」
院子裡收拾得整齊漂亮,錯落有致地種著各種花草,正是晚春,地氣又熱,不少花得正好。
李大花坐在一大叢盛放的杜鵑花叢下,正舉著爪子洗臉。
洗得很認真,大概是覺得接連遭受兩撥魚乾攻擊,身上的腥味兒去不掉,整隻喵都不美了。
「大花,過來。」謝沅清一進院門,就揚聲叫它。
李大花不緊不慢地踱過來,旗杆一樣高高地舉著尾巴,仰頭蹭了蹭主人的腿。
謝沅清俯身把它撈起來,直接塞進貝暖懷裡。
貝暖和李大花:?
貝暖抱著沉甸甸很有點份量的李大花,李大花不敢反抗,背上的毛都戧了,縮著脖子,驚恐地仰頭望著貝暖。
雙方都很勉強。
貝暖心想:你那麼沉,我真不是很想抱你,就是想稍微套套近乎而已啊。
「大花可真可愛啊!」貝暖大聲感慨。
「可愛吧。」謝沅清說,「大花是我在路上撿的流浪貓,剛撿來的時候也就兩三個月大,又瘦又小,腿上帶著傷,毛髒得打結,怎麼都梳不開。」
謝沅清笑笑,「那時候饞得要命,天天沒命地吃,給多少就能吃多少,好像吃了這頓,就沒有下頓了。」
貝暖正想問他這個,「你上次說,給它抽姓的時候是寫在魚乾上的,它很喜歡吃魚乾啊?」
謝沅清伸手摸摸貝暖懷裡大花的頭,口氣寵溺。
「小時候沒見過世面,聞到魚乾就激動得直哆嗦,現在給它它都不吃。」
原來如此。
「所以它到底愛吃什麼?」貝暖虛心求教。
謝沅清想了想,「它最喜歡我家廚子做的貓飯,可惜這次出來的時候,廚子不小心變成喪屍了。」
「貓飯?」
「是,」謝沅清說,「好像是用安格斯小牛眼肉切碎,拌上鵝肝,再加一點波斯產的鱘魚子醬吧?」
貝暖:「……」
謝沅清眉宇間多了點憂愁,「廚子死了,它都好多天沒好好吃飯了,我試了各種東西,它都不肯吃。」
貝暖的空間裡也沒有安格斯小牛眼肉和鱘魚子醬。
貝暖心想:你家小公主就沒有樸實一點的需求麼?
謝沅清看出貝暖抱大花抱得很吃力,讓人搬來兩張藤椅放在院子裡。
貝暖一心想挖掘出他家小公主的興趣愛好,謝沅清也仿佛沒事幹一樣,認真陪貝暖瞎聊,兩個人相談甚歡。
謝沅清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了問貝暖他們一行人的來歷。
貝暖天馬行空地隨便鬼扯了一通,十句里有十句半是假的,她的腦子全都在李大花的願望上。
「那大花平時都喜歡玩什麼?」貝暖決定換一個突破口。
它吃得太刁鑽,看上去從吃的方面實現它的願望不太容易,那想辦法幫它找點玩的總行吧?
「它啊,我原來在家裡把房子打通,給它建了一個上下三層的遊樂場。」
謝沅清伸手指了一下院子裡最高的一棵樹的樹頂。
繼續說,「大概有這麼高吧。裡面有貓爬架、貓道,我還讓人設計了迷宮,迷宮裡面裝著自己會跑的電動老鼠和逗貓棒,大花能在裡面呆一整天,都不出來。」
謝沅清伸手摸摸大花的頭,眼中都是心疼,「可惜太大,實在帶不出來。大花在這裡沒有東西玩,都快抑鬱了。」
貝暖心想,我也沒有三層遊樂場和電動老鼠玩,我也沒抑鬱啊。
忽然,有個本地人打扮的人從院外進來,腳步匆匆,走到謝沅清身邊,低聲在謝沅清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貝暖隱約聽見他說「族長請你過去」什麼的。
謝沅清站起來,「不好意思,我臨時有點急事要去辦。」
貝暖趕緊跟著站起來,「那我走了,下次再來。」
謝沅清卻伸手按住她肩膀,又把她重新按回了藤椅上。
「沒關係,你儘管待著,繼續跟大花玩吧,我覺得你們兩個很有緣分,大花難得那麼喜歡誰。真想走的時候再走,不急。」
他的聲音特別低沉動人,語氣又很誠懇,很容易就會被他說服。
貝暖心想:是可以不走,單獨和大花在一起,說不定比謝沅清在場時更容易弄清它到底想要什麼。
謝沅清跟著那人走了。
他一出門,大花就第一時間就從貝暖腿上跳下來,一秒鐘都不肯多裝。
這貓雖然彆扭又傲嬌,在謝沅清面前卻無比乖順,從不忤逆他的意思,怪不得那麼受寵。
貝暖索性蹲在藤椅前,跟它商量。
「其實我也並不想抱你。你聽我說,我現在要實現你的三個願望,你讓我把這件事做完,咱倆就橋歸橋,路歸路,誰都不用勉強誰,怎麼樣?」
大花偏頭警惕地盯著貝暖,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它忽然上前兩步,嗅了嗅貝暖的衣服口袋。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