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遲站在山頂,望著下面洶湧的屍潮思索。
喪屍的數量太多,他的長釘數量有限,就算有更多的長釘,只靠他一個人,想從這樣鋪天蓋地的屍山屍海中護住整個隊伍,清出一條路來,根本是不可能的。
「除了等著,沒有別的辦法。」邵白觀察了一會兒,下了個結論。
至少他們目前還是安全的,喪屍並不知道他們藏在這裡。
法曼城前戰況激烈,特戰隊員們都很沉默。
終於有人忍不住,「別人在下面打喪屍,咱們就坐在這兒看風景?」
有人說:「不能開槍,把喪屍引上山來就是大麻煩。」
山下喪屍太多,一旦發現他們在身後,就會掉頭上山。
就算特戰隊員能以一當十,也不到一個營的編制,在這麼多喪屍嘴裡也就是一口小菜。
邵白讓所有人原地休息,嚴格命令,「不許輕舉妄動,先觀察一下情況再說。」
然而這樣等,不知道能等出什麼結果,喪屍在槍林彈雨中,看起來仍然不見減少,在棱堡的城牆前摞起屍堆。
「他們的炮彈和子彈應該堅持不了多久。」有隊員悶悶地說。
這兩天,貝暖就聽說了,整個人類聯盟面臨的都是同樣的問題,就是打了這麼久喪屍之後,槍枝彈藥嚴重不足。
這不是兩國軍隊交戰,是一小半數量的人類在打另一大半數量的人類,而且那一大半全民皆兵,槍枝彈藥每天都在被不停地消耗。
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越快被感染,人類的生產線被嚴重破壞,供應跟不上,一直在消耗庫存。
「沒有空中支援麼?」江斐問。
「最近喪屍一直在往西邊的幾個點聚集,那邊的戰事可能更緊張,」邵白說,「聯盟軍隊覺得法曼城靠先天優勢,能先撐一段時間,沒料到會有這麼多喪屍過來。」
沒有支援,法曼城不知還能撐多久。
山下的喪屍還在不停地衝鋒,沒完沒了。
看上去這樣繼續等,等來的大概是封鎖線的突破和法曼城的淪陷。
每個人都憂心忡忡。
貝暖站起來,陸行遲立刻跟著起來。
貝暖小聲說:「我自己走走,你不要來。」
陸行遲立刻明白了,她要麼是要去方便,要麼就是有她自己各種神秘兮兮的事要忙。
他又重新坐下了,囑咐了一句,「不要走遠,有事叫我。」
其實貝暖沒什麼事。
只不過這裡的氣氛太過沉重壓抑,貝暖想稍微走一走。
貝暖在密林里沿著山坡溜達。
「獸王之王」的倒計時還在不停地走著,現在這種狀況,貝暖未必能有機會再用一次,有點鬱悶。
這麼好的異能,就要白白地沒有了,哪怕變成一隻小蟲子呢,還能再飛一飛。
貝暖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前面有動靜。
樹後好像有人影一閃。
貝暖停住腳步,等看清是什麼,大吃一驚。
是一男一女兩隻年輕喪屍,眼睛都紅通通的,正在往這邊遊蕩,也一眼就看見了貝暖。
他們怎麼會離開大部隊,跑到山上來了?
貝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拿出槍來,一槍一個。
轉念就知道不行。
雖然山下法曼古城前現在都是槍炮聲,喪屍未必會聽見山上也有槍響,可是萬一呢?
萬一把它們招上山,就麻煩大了。
最保險的辦法,是把它們引回陸行遲那邊,讓他用長釘無聲無息地把它們解決掉。
貝暖想了很多,其實念頭只在一瞬間,轉身就跑。
邊跑邊回頭,看見那兩隻喪屍已經呵呵叫著往這邊追了過來。
其中女的那隻看見活人,興奮得過了頭,沒跑利落,一跤絆倒在地上橫亘的老樹根上。
貝暖幸災樂禍:高興大勁了,摔了吧?
結果光顧著回頭看熱鬧,自己腳下也沒留神,不知被草葉間的什麼一絆,也啪嘰一跤撲在地上。
貝暖:「……」
貝暖火速爬起來,繼續向前狂奔,卻發現身後沒動靜了。
轉過頭,就看見剛剛還在興高采烈追著她的喪屍忽然都停下來了,一臉茫然,好像失去了目標的雷達。
貝暖:?
他們不追她了?
兩隻喪屍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個圈,就分頭向密林的不同方向走了。
貝暖完全不懂他們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不再追她,不過無所謂,安全了就好。
貝暖低下頭,打算拍拍剛才摔跤時膝蓋上沾的土。
然後就凝固了。
貝暖把雙手舉到眼前。
手還是原來的手,可是手的顏色看起來卻相當地不對,蒼白得一丁點血色都沒有,連指甲都是白的。
一種不祥的感覺在心中升起來。
不會吧?
貝暖立刻打開任務欄,發現「獸王之王」後面多了一個新的兩小時倒計時。
貝暖:「……」
她絕望地摸出手機,打開前置鏡頭,看了看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
鏡頭中,貝暖臉色蒼白,只有一雙眼睛是通紅的,活脫脫一個喪屍版貝暖。
原來喪屍也算動物。
她剛剛「看到」了喪屍,又和喪屍一起摔了一跤,被那個傻瓜系統誤判成「模仿它」,竟然把她變成喪屍了。
還要變整整兩個小時。
貝暖想哭。
在心中把系統毆打了一萬遍後,貝暖琢磨,現在該去哪呢?
肯定是先不能回到特戰隊他們那邊了。
雖然貝暖不認為邵白他們會隨便開槍殺了她,等時間過了就能變回去了,可是這樣變來變去的,沒法對大家解釋。
只能先躲一躲。
整整兩個小時,陸行遲找不到她,肯定會著急。
貝暖從空間裡找出紙和筆,墊著樹幹在紙上上寫了幾個字,「我沒事,兩小時後就回來。」然後用匕首把紙插在樹上。
陸行遲能感知匕首,肯定會找到字條的。
留了字條,貝暖安心多了,再拿出手機來看了一遍自己。
原來她變成喪屍後是這種樣子的。
臉上好像塗了白了不止一個色號的粉底,再戴紅色的美瞳,如果審美口味不那麼單一的話,其實還算能接受。
這種變喪屍的機會百年難得一遇,貝暖各種角度給自己連拍了好幾張自拍照,才繼續考慮去哪的問題。
這時候,貝暖忽然察覺,腦中冒出一種奇怪的聲音。
說不清是什麼。
就好像平時在腦海中自己跟自己說話,卻又完全不是貝暖自己冒出來的想法。
那聲音一直在下命令,讓貝暖下山,去山下集合,用的卻不是具體的語言表達出來的詞句,而是一種……感應。
貝暖心想,沒錯,就是感應。
那聲音十分強勢,在貝暖腦中激盪,漸漸灌滿了貝暖的整個大腦,讓她下意識地想服從。
但是貝暖畢竟不真是喪屍,當然不會服從它的命令,只在琢磨這件奇怪的事。
難道這就是變異喪屍對普通喪屍的遙感控制?
果然,剛剛還在密林里毫無目的亂逛的兩隻年輕喪屍又都冒出來了,兩隻不約而同地換了個方向,像小朋友一樣排著隊洗手吃飯一樣,一起下山。
現在喪屍把貝暖認作同類,根本不會攻擊貝暖,十分安全。
貝暖想了想,也跟在他們倆的隊伍後,一起往山下走。
他倆卻不太容易跟上,兩隻喪屍下山下得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火急火燎,好像再不趕緊下山就搶不到食堂里的飯了。
貝暖知道,這是因為他倆完全受腦中聲音的控制,把執行命令當成了第一要務。
這樣下了山,鑽出密林,貝暖的心就有點發顫。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屍山屍海,萬頭攢動。
比看跨年焰火人還多,比參加最紅的愛豆的演唱會人還多。
貝暖從來沒有離這麼多喪屍這麼近過。
到處都是血紅的眼睛,呵呵的叫聲,貝暖渾身的汗毛都站起來了。
好像在科幻電影裡,全世界的人都被外星人控制了,只剩下她一個正常人,卻不得已,只能偽裝自己,走到被異種控制的人中間,假裝和它們是同類。
隨時隨地都有被識破的風險。
貝暖謹慎地看看周圍。
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貝暖,它們都很安份地站在原地不動,茫然地看看這邊,望望那邊,好像在等待著對它們的下一步指令。
很快貝暖就收到了新的指令。
腦中的聲音讓所有集結在山下的喪屍往前跑。
再往前就是炮火覆蓋的範圍,變異喪屍這是在指揮匯聚而來的喪屍們向前衝鋒。
身邊的喪屍群接到命令,毫不猶豫地往前面法曼古城的方向狂奔。
貝暖從來沒見過這種不要命的衝鋒。
人類迎著炮火衝鋒時會害怕,會本能地退縮,喪屍卻不會。
它們好像聽不見震耳欲聾的炮彈聲,在同伴橫飛的血肉中往前飛奔,甚至缺了胳膊少了腿,都不能阻擋它們往前的腳步。
子彈如同密集的雨點,潑灑在喪屍群里,倒下的屍體越墊越高,新一批的喪屍踩著同伴的殘骸繼續衝鋒。
法曼古城下堆滿了喪屍。
變異喪屍就這樣,讓倒下的喪屍越堆越高,早晚能讓新的屍群踏著這條血肉之路躍上要塞的城牆。
貝暖親眼目睹這種景象,完全沒法發出聲音。
這就是活脫脫的血肉磨坊。
過了一會兒,貝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衝鋒,會在喪屍群里顯得無比奇怪。
幸好又有新的喪屍沿著公路匯聚過來,沒多久就重新聚成一大片,貝暖往「人」堆深處躲了躲。
貝暖在琢磨一件事。
指揮屍群的變異喪屍藏在哪呢?
一將功成萬骨枯,它把別人往槍口下送,自己躲在什麼地方?
貝暖悄悄離開山腳下預備衝鋒的喪屍群。
側翼的方向也全是密密麻麻的喪屍,一直延伸到旁邊的山後,炮彈打不到的地方。
貝暖突然看出了不同。
越往前,喪屍們看起來就越高大精壯,在它們中間,貝暖顯得格外地矮小。
它們這一大片喪屍,全都按兵不動,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待命令。
貝暖突然明白了。
山腳下慢慢沿著公路聚過來的喪屍都是衝鋒用的炮灰,目的就是消耗法曼城裡人類的子彈,順便用身體壘成突破要塞的階梯。
這群躲起來的,才是喪屍大軍真正的主力部隊。
果然,一到這一片的範圍,貝暖腦中接到的命令就變成了原地不動。
原來遙感的命令是可以分成片的。
貝暖在一大群比她高大得多的喪屍的掩護下,繼續在「人」群里往前鑽。
如果喪屍的主力部隊在這裡,說不定變異喪屍也不遠,畢竟被這種喪屍保護著才最安全。
周圍是成千上萬的喪屍,個個都血紅著眼睛,呵呵地仰著脖子叫著。
貝暖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懼,在屍群中艱難地往主力部隊的中心的地方擠。
又走了好長一段路,貝暖忽然覺得腦中感應到的信息變了。
接到的命令是保護前方的核心區域。
貝暖看一眼變身的倒計時,抓緊時間繼續往前。
貝暖終於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這隻指揮喪屍大軍的變異喪屍非常明顯。
因為首先,他周圍護衛著不少特別人高馬大的強壯喪屍,好像組成了一個親衛隊。
其次,那隻喪屍的姿態和其他喪屍完全不同。
它也是破衣爛衫,眼睛血紅,卻並不像其他喪屍那樣抻著脖子呵呵地傻叫。
它的姿態十分像人類,正站在山腳的斜坡上,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己手下大軍的動向,時不時看一眼匯聚而來的屍群,好像在琢磨什麼時候才可以上主力部隊。
貝暖被嚴重地誘惑了。
這隻變異喪屍離得那麼近,對身後毫無防備。
這種時候,趁著它不注意,拿出槍來,只要一槍,喪屍大軍就沒了指揮它們的大腦,法曼城前的進攻立刻就能破解。
可問題是,槍一開,她還能全身而退麼?
這裡可是喪屍大軍的中間,稍有差錯,每隻喪屍咬她一口,她就能連渣都不剩。
開槍還是不開槍,這是一個問題。
貝暖十二萬分地糾結。
如果開槍,賭的就是變異喪屍一死,剩下的全都是傻瓜,周圍的喪屍完全不明白貝暖剛剛一槍把它們的頭崩了,讓她可以平安撤退。
倒計時在一分一秒地走著,容不得耽誤。
貝暖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打。
喪屍人頭攢動,又都很高,視野不太好,要離得更近,才能鎖定那隻變異喪屍的頭。
她又往前擠了擠,終於找到了一個好位置,去拿空間裡的槍和彈夾。
就在這時,變異喪屍那裡一陣騷動。
貝暖的冷汗都下來了。
幸好還沒來得及把槍拿出來。
變異喪屍不止一隻。
又有一隻從旁邊過來了,看起來好像也有智能。
剛剛要是開槍的話,立刻就會被另外一隻變異喪屍察覺。
用槍連殺兩隻變異喪屍,貝暖未必做不到,難的是怎麼保障自己的安全。
這裡的喪屍腦袋這麼多,不一定能在開過第一槍後,第一時間就把自動瞄準準確地切換到另一隻變異喪屍的頭上。
在擊斃它之前,說不定那隻變異喪屍就能看到貝暖,還來得及向屍群發出殺她的指令。
畢竟它們發布命令用的是遙感,比什麼都快。
貝暖默默地站在喪屍群里,對著兩個變異喪屍研究了半天,覺得還是沒有把握。
倒計時在飛快地走著,要從密密麻麻的喪屍堆里擠出去,再不趕緊撤就來不及了。
貝暖轉身就走,卻忽然用餘光看見,後過來的那隻變異喪屍好像感應到什麼一樣,忽然轉頭看向貝暖這邊。
貝暖心中覺得不妙。
她個子太小,看著太弱,混跡在高大壯碩的喪屍親衛隊中,看起來十分不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