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想著,她的頭皮不禁一陣陣發麻發緊。
星空車從綠林大學上方一掠而過, 落向礦山區。
在蟲族進犯之前,那些礦山區域看起來已經是一具具瘡痍密布的死體。
“綠林”曾經名副其實,星球陸地覆滿綠色的森林,是一個雖然貧窮但生機盎然的地方。後來人們發現地下儲藏著富碩的星源礦脈,立刻開始了不加節製的開采——那段過往在歷史書上被稱為“淌金歲月”,暴富只在一夜之間,就連扛著機械鏟刨地的散戶也能賺得盆滿缽溢。
在那之後,就不再有綠林了。
雲悠悠曾經幻想過自己是一隻小鳥,在茂密的綠色大森林裡飛來飛去。而事實上,她卻只能做一隻地洞中的老鼠,小心翼翼地刨出一點點殘渣,借此存活下去。
“那邊。”她抬起手來,指了指一座孔洞密布的礦山。
星空車一掠而下,飛進半山腰最大的礦道。
礦道區域有很多部分與蟲巢重合,掠進礦道就像落入了蟲穴——蟲族也會偷懶,有現成的路徑時,它們就會把它改造成自己的巢穴。
蟲群正從地底湧出來,土黃色的星空礦車逆著蟲嘯前行,擋住前路的蟲子就像下雨一樣嘩嘩墜落。
雲悠悠打卡的心情從純粹快樂漸漸變得膽戰心驚。
“殿下,”她謹慎地提醒他,“記得留意能源條,千萬別空能。”
這種打法,什麽能源也禁不住造作啊。
聞澤側頭,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介紹性能的時候,你就只顧著看我了?”他問。
雲悠悠:“!”
她像一個開小差被逮個正著的學生,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緊張狡辯:“沒有啊。”
他輕笑出聲,操縱星空車避開一波幾乎沒有空隙的蟲潮,然後再次給她科普:“這架車的能量源與主艦能量源以量子態互通,一千公裡之內可以實現無縫能源傳輸——想要打空一艘戰艦的能源,這點場面遠遠不夠。”
雲悠悠震驚地眨了眨眼睛:“哇喔。”
她默默換算了一下,然後好奇地問:“所以它等於您那艘主戰艦?”
聞澤笑了笑:“約等。”
雲悠悠:“……”
好家夥!她褻瀆了好一個大家夥!
“這樣的星空車很貴嗎?”她賺錢買車的心思蠢蠢欲動。
“僅此一台。”
“……”
“您竟然舍得把它改裝成這樣!”雲悠悠難以置信地盯著他。
“指路。”他抬手,把她的腦袋撥了回去。
掠過兩條帶著蟲巢主室的甬道之後,雲悠悠驚喜地發現前方的幾條小礦道竟然沒有被蟲族佔領。
“運氣真好!”
“不是運氣,”聞澤淡定地糾正,“蟲族對環境是有要求的。”
雲悠悠:“……”
可不是嗎,前方礦道裡,破爛的木墊道已處於半腐朽狀態,廢棄的鐵支架爬滿了鏽蝕,角落裡扔滿了無法降解的營養液包裝袋,還有一些非常可疑的陳年痕跡,用眼睛看著都覺得腥臊。
她驚奇地眨了眨眼睛:“我以前竟然不覺得環境差。”
喃喃說完,本以為殿下會嗤笑一兩句,沒想到他只是抬起手來,摁住她的腦袋輕輕揉了下。
她的心臟再次在胸腔裡面蕩了個秋千。
“左邊。”她輕聲指路。
真實視野中,記憶深處的礦道一截一截呈現在眼前。
礦道很深、很黑,一成不變的景象具有強烈的催眠效果。沒有蟲群吸引注意力之後,身旁駕駛星空礦車的聞澤變得存在感十足,她自己的存在感也不弱,車艙中,兩個人的溫度和氣味交織在一起,空氣裡積蓄著躁動的火花。
雲悠悠不安地揪著衣服,沒話找話說:“帶我的那個人叫老加爾,是個眼睛裡隻認錢的紅胡子老頭。我的收入有一半要上交給他,每次超過10個星幣他就眉開眼笑,不足10個星幣他就暴跳如雷,把所有難聽的髒話全部罵一遍。”
“嗯。”聞澤專心駕駛著星空礦車,淡淡應了句。
“後來我發現他隻認錢,別的什麽也不管,於是我學聰明了,攢到10星幣以上才會找他交錢。在那之後他每次見我就樂呵呵,壓根沒注意已經多少天沒見過我了。”她傻乎乎地笑起來,回憶著說,“老加爾很凶,誰能給他賺錢他就會護著誰,別的礦頭子都不敢惹他,跟著他討生活,只需要防備礦道下面的危機就行了。”
他的右手離開操作盤,漫不經心地落下來,觸到她放置在膝蓋上的左手。
她小小地驚了下,正要轉頭看他,就見他把手移向兩個人中間的手動閘,更換了一下操作模式。
‘唔……殿下只是不小心碰到我。不要大驚小怪。’
“在礦道下面遇到陌生人是很危險的事情。”她說,“我膽子小,聽力好,每次感覺有危險都會遠遠躲開——別人看我又小又弱,也不會浪費太多時間來追我。有時候我就躲在他們旁邊的小通道裡面,聽著、看著他們做壞事。搶劫,或者別的什麽。還有的時候,實在吃不飽肚子的人,會特意守在必經的礦道裡面,和過路的其他礦工做交易,用自己的身體換取營養液或者星幣——男女老少都有,反正有需要的那些人也不挑。”
她的臉色非常平靜。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很麻木的樣子,被搶劫,被傷害,也無所謂。就像地底下的苔蘚。”她皺了下鼻子,“怎麽會是星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