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身穿長衫馬褂,他撚著小胡子,頂了教科書插圖上的同款臉,笑眯眯地跟陸見清打了個招呼:“小陸老師好啊。”
陸見清:“……”
這一刻,陸見清回想起了那些年被全文背誦默寫,時不時就來個千八百字的讀後感和一篇篇考試中出現閱讀理解所支配的恐懼。
她不由打了個哆嗦,默默退後兩步,對著這位活像是從教科書裡爬出來的老鬼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客氣了,您不用這麽叫我。”論起來是我該叫您老師才對。
第9章 照片嚴重不符
男鬼雙手負在身後,他客氣地道:“話不是這麽說的,你既受聘到學校授課,我自當尊重你一些。區區一個稱呼而已,你就不要推辭了。”
“你們年輕人可能對我的筆名更了解一些,老夫本名——”
“我知道,”陸見清默默開始背書,“您原本姓周,字晉賢,Z省紹城人,出生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曾經去往國外留學,是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還是現代文學的奠基人——”
周晉賢面露詫異:“想不到你居然那麽了解我。”
那可不,畢竟這都是考試考點,她想不記住也難。
當著周晉賢的面,陸見清鎮定自若地答:“我讀過您的一些書,扉頁上會有您的介紹。”
中學生必讀三十本中外名著,了解一下。
“原來是這樣。”周晉賢不疑有他,他跟在她旁邊向教室飄去,一邊拿出之前拜托謝必安向她借的教材遞過來,“這書我看了,寫的不錯,就是……”
周晉賢說著說著面露難色,眼神時不時往陸見清那兒一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見周晉賢表情嚴肅,陸見清想當然地以為他是有什麽要緊話要說,也正了正神色,認真地問他:“您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周晉賢刷刷翻開課本,把書翻到印著他自己大頭的那一頁,“你不覺得這人物印得也太失真了嘛麽!”
陸見清:“……”
她遲疑地道:“有嗎?”
那個年代的攝影技術雖然比不上現在,但照相館的存在也已經逐漸增加起來,別的不說,黑白照片把人拍清楚還是可以做到的。
憑良心講,她覺得這插圖還挺寫實來著……
“當然有!”對方昂首叉腰,把書高舉到頭邊,將書頁上印的人物跟自個兒的臉貼合在一起,痛心疾首地道,“你且細看一二!此人年紀老邁,目光無神,身後背景更是黯淡無光,哪比得上我本人豐神俊逸!”
“……”
老鬼嗓門洪亮:“這種照片掛在這樣的地方,豈非要後人誤解老夫形象,叫我如何能安心投胎!”
陸見清嘴角抽了抽。
她仿佛聽見這位老先生著名文學家濾鏡在她耳邊碎了個稀爛的聲音。
因為這種原因不肯去投胎,到底有什麽好值得驕傲啊……
事實證明,在周老先生的眼裡,還是很值得的。
“我年輕時照片雖說不多,挑個幾張出來總也還是有的,怎麽還就偏偏給我挑了這一張,”周晉賢顯然對照片的事怨念已久,“文章的意思曲解了也就算了,連照片都不好好選,這印在課本上,得有多少人看,我死的時候沒這條件就不說了,都這個年代,你們年輕人磨皮美圖用的多溜,怎麽也不曉得給我也P一P。”
陸見清木然鼓掌:“您懂得可真多。”
“那是,我們陛下經常教育我們,做鬼也要與時俱進,不然要被時代拋棄的嘛,我覺得你們這一代人很多東西都做得很有意思。”周晉賢驕傲挺胸,力證自己是一隻開明接受新時候的先進好鬼。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講得沒毛病,當下就跟陸見清打起了商量,“我一個鬼出面到底不大方便,容易嚇著人家,要不你幫我去跟有關部門提一提,老夫要求不高,不說修得有多精細,好歹也給磨個皮啊。”
“怎麽樣,我只剩這點小要求,可算不上過分吧?”
周晉賢說著,還不忘在臉上生動形象地掛出了“我的要求已經降到最低,你不會連一個老頭子最後這一點願望都不答應這麽冷漠無情吧”的表情。
陸見清:“……”
小陸老師冷漠無情道:“我拒絕。”
面前的老鬼聞言大驚,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哆嗦著指向陸見清,像是受了什麽了不得的刺激,顫抖著嘴唇道:“你這女娃,好生狠心。”
陸見清不為所動,拒絕的態度擺得相當明顯。
開玩笑,她還不想因為跑到教育局要求給課本上的插圖加個美顏這種原因,被關進精神病院,從此過上每天吃藥和跟病友們一起打牌搓麻將的退休生活。
老鬼見苦肉計不起作用,隻好哼了一聲,拋下她氣呼呼穿過教室門飄了進去。
陸見清:“……”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景了,但她仍不由自主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陸見清強自鎮定下來,按下冰冷的把手推門走進教室,教室裡正在你一言我一語聊天的鬼們頓時放下手頭上的事,齊刷刷地向她看了過來。
教室裡沒有開燈,窗簾都拉得緊緊的,陸見清一低頭,正對上一大群鬼們陰氣森森的大白臉。
她稍微頓了頓,踩進門的腳往後退了一步,低頭打開手裡的拎袋,從裡面掏出一條厚實的毯子裹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