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個信封,略有出神。
雙眼似蒙上了一層迷霧,惘惘而惝恍。
“為了這些東西,我浪費太久的時間了。”回過神時,他緩聲說。
好像不需打開,他就已經知道了裡面是什麽。
陸冕移開眼。
“在陸家我不是陸家人。”他說。
他失了笑,揚唇的瞬間說出來:“在蔣家我也不是蔣家人。”
短短兩句話,就概括了他沒有歸屬感的過去小半輩子。
也讓夏晰倏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早已逝去的夏天。
憂鬱的少年在樹下惶惶說著:“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初夏的微風和煦而怡人,吹開記憶中那頭蓬松繾綣的頭髮,夏晰閉了閉眼睛,到如今,她終於懂得該如何回答那個時候的他。
“你就是你。”
陸冕抬起了頭。
他轉過臉來,夏晰坦然地迎上那道明亮的目光。
“你不需要為任何身份,為任何人而活。”她認真看著他的雙眸,一字一句,“只要你願意,從今以後你就是你自己。”
那一刻,他錯愕一下,繼而笑了。
“好,”陸冕點頭,再點頭,“好。”
他伸手抽走了那封信。
然後,在她的注視下,把它撕成了一堆碎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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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冕與李哲將再度合作的新消息傳出去,讓他的粉絲們,乃至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畢竟,如今市場愈發浮躁,國內像他這樣外形出眾,又肯真正沉澱下來,用心出作品的演員實屬難能可貴。
不過這之後他產量少了很多,商業電影幾乎不再接了。
挑選劇本的標準更嚴格了起來,隻跟幾個固定的導演拍些文藝片。
粉絲遺憾歸遺憾,倒是都很高興他可以放松下來,不再像從前那麽累。
另一邊,程宸的發展則日益迅猛。
在由流量小鮮肉往實力演員轉型的這條路上,他走得還算成功,在工作室的把控下接連接了幾部劇,加上自己爭氣,市場反饋都意外不錯。
連先前那些不看好他的人,也松口承認了他演技上的進步。
他的婚禮在南部的一個海島上舉行。
那天,幾乎半個娛樂圈的人都到了。
二十五歲結婚,作為男明星來說似乎太早了點,一如他先前轟轟烈烈公開戀情時那樣任性。
但沒辦法,誰也管不了程宸,他結婚的消息,絲毫沒有妨礙到他最近的那部上星劇雙台破二——靠運氣也好,靠背景也好,無論旁人怎麽酸,都阻止不了他在演藝圈中,越走越穩。
夏晰受邀參加了這場婚禮。
婚禮高調而賓客眾多,不大的海島都有那麽點兒擠不下的意思,她走在熱鬧的草坪上,身邊還不時有小小的花童嬉鬧著穿梭掠過,引起眾人的一陣驚呼:“小心,小心。”
那些小孩子長得可愛,她轉身去看時忍不住帶了笑,並不在意。正好旁人過來攀談,她便轉回去應酬,隨意說兩句圈中近日發生的趣事。
就在聊得正開心的時候,一個小家夥從身後怎怎唬唬地奔過來,一頭撞在了她的身上。
“哎——”夏晰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蹌,手裡預備送給新人的禮物也跟著脫力飛出,悶聲落入了遠處的草叢中。
“慢點。”身邊人出聲關切,她則很快站穩,走過去撿。
而同一時刻,另一隻手已然落下,將那隻禮袋提了起來。
夏晰頓住腳步。
“陸先生。”在她之前,四周的人紛紛打起了招呼,手提禮物的男人稍稍點頭,再將視線轉了回來,落在她的身上。
陸冕走過來時不疾不徐,半側身體逆著光線,消融了輪廓,這樣的情景過份熟悉,夏晰卻已想不起最初遇見他時的樣子。
想著,他人就到了面前,把東西遞了過來。
“拿好了。”陸冕的聲音輕得像是掠過身體的風。
這一次,他還給了她。
交到她的手中,就轉身離去。
陸冕是來當證婚人的。
按理說,他這個年紀過於年輕,這個角色對於他而言份量多少有些重,據說那是出自程宸的特別要求。
也是,憑這幾年裡陸冕對程宸的各種提攜和栽培,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程宸的人生導師,區區一個證婚人自然不在話下。
這場婚禮如此盛大,台下賓客滿座,站在台上的時刻,陸冕恍惚覺得,這一刻的來臨他也同樣期盼了很久。
“我宣布程宸先生與顏朵小姐修成正果,正式結為夫婦,祝你們……”陸冕起先平靜地說著,說到這裡卻仰起了臉,他感到雙眼略微模糊,燦爛的陽光迎面投來,照得眼角發熱,也發痛。
他停了幾秒,保持著情緒的穩定,笑著說完了致辭:“新婚愉快,永遠幸福。”
雷鳴般熱烈的掌聲響起來,覆蓋了耳邊的一切聲音。
自此,他也終於成全了別人的童話。
陸冕交還了話筒,面色波瀾不起地向台下走去,向遠處走去。
他走著走著,一直走回到了多年前的某天,走回丹麥的那個小教堂中。
玻璃般純淨的姑娘就站在講台前等他,一張美麗的臉轉過來,帶著股惴惴問道:“我們真的要結婚嗎?”
“當然是真的。”陸冕握住她的手,壓抑下無數次衝動,才不至於在這時就抱住她用力擁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