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他無暇關心面前的這一對怨偶,幾步上前抓住陸冕的胳膊:“爸爸在急救, 醫生下三次病危通知書了,快點跟我回去。”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 陸冕朝他轉過了頭,整個人的反應渾渾噩噩,恍若仍置身於夢中。
倒是夏晰瞬間清醒了過來, 意識到自己都在做些什麽,她抬手觸摸眼眶, 訝異地感覺到指尖溫熱一片。
其實到了這個關頭,已經沒有強迫他選擇的必要了,因為答案就擺在那裡,不甚明了。
只是沒想到自己還是會為此感到難過, 僅僅是呼出空氣這麽簡單的動作,都覺得痛。
“再見,陸冕。”她兩下抹去眼淚,勉強鎮定地把告別說完,走進剛載著蔣東霆上來的電梯。
“小晰……?”面對緩緩合上的門,蔣東霆略感納悶,陸冕怎麽能這樣輕易就放她走了。
還是在哭泣的女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應該這麽無動於衷才對。
LED屏上鮮紅的數字開始跳動,心有莫名的蔣東霆肩上猛然一沉。
陸冕初初靠過來的時刻,他尚未反應過來,伸手去扶的動作僅出自本能,下一秒就見人失去平衡,朝後仰去。
……
“陸冕?陸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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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你長期體力透支過度。”卓凡說話的聲音響在頭頂,伴隨著塑料袋窸窸窣窣的碎音,一隻手從裡面拿出張病歷單,細細看。
陸冕半睜的眼睛又抬起了一些,視線模糊一陣,清晰一陣,所到之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點滴無聲地流淌,他聽見人在身邊歎了一口氣:“你最近拍戲是比較辛苦,還好已經結束了。”
“我記得你前段時間說睡不著,”卓凡一面看著藥盒上的說明,一面問,“是不是到現在還是這樣?”
絮絮叨叨的話語徒勞地消散在空氣中,沒有得到半句回應,他就像是自言自語。
卓凡便將注意力重新轉回了陸冕的臉上,他明明記得自己剛才看到人醒了的。
的確醒著,那對漂亮的眼睛與其說沒什麽神采,不如說對周遭一切都漠不關心,透著倦怠。
病房裡一副了無生機的單調景象,窗外卻是截然相反的色調,夕陽燒紅了半邊的天空,綺麗的顏色斜斜鋪疊。
卓凡望望窗外,想了一會兒,對陸冕說:“蔣先生已經脫離危險了。”
他考慮陸冕也許會對父親的事比較感興趣,對方的反應也正印證了他的猜想,原本還躺著不動,這會兒就坐起身來。
透白的面孔如冷玉雕琢,一張薄唇不帶半點血色。
那蒼白的唇開口卻問了一句:“夏晰呢?”
“她……已經走了。”卓凡沒想到會是這一句,頓了有半晌,他一直盡量避開這個名字,卻攔不住人主動提,“你先別想那麽多,先把身體調理好,之後……”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他還隱隱在擔心幾天后的美國行能不能如約趕上,那畢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想什麽來什麽,桌上的手機在靜默中亮起了李導的來電,卓凡乍一眼瞟過去喜上眉梢,趕緊用眼神示意陸冕快接。
但陸冕的波瀾不興的目光淡淡然投過去,就像不認識那個名字一樣,看了幾秒便移往別處,由著它在等待中無盡消磨。
“卓凡我累了,”陸冕轉向了他,平和中不失認真地道,“想休息一陣子。”
“……對,對,”卓凡一怔之下訕訕堆起了笑容,“當然,健康更重要嘛,我的意思也是要讓你休息休息。”
他勸慰得如此賣力,陸冕也不禁跟著無奈失笑了一陣,最終搖了搖頭。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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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寧市城郊的一間不大的茶社裡,開始了例行晚間表演。
大廳的舞台以古樸的竹藝裝飾,身著民國旗裝的女子坐在正中,手持琵琶,媚眼如絲,用一口吳儂軟語唱著評彈小調。
夏晰沒想到孫雪照導演會專程來趟寧市看自己,可惜的是她摔得並不嚴重,導演人還沒到,她自己就先出了院。
探病就這樣改為了喝茶,兩個人帶著各自的助理在二樓的包間看台就坐,雙方客氣地彼此寒暄了一陣,孫雪照才說起了他真實的來意。
“夏晰,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談一件事。”
如此鄭重其事的態度令人受寵若驚,還不等夏晰有所反應,賀君怡就先一步道:“言重了,孫導,請說。”
孫雪照看看兩人,神色中倒有些不好意思:“相信投資商撤資的事,你們也聽到一些風風雨雨了。”
話畢夏晰與賀君怡互相對望一眼,風言風語當然有所耳聞,但從導演口中得到確認,才是真的讓人心沉了又沉。
“是因為程宸嗎?”說到這個份上,夏晰也就沒有什麽顧忌地問。
孫導笑笑,並不否認。
“他們都勸我換人,像蘭裔、周秀信都可以,也能緊急湊出檔期來……”他思忖一陣,手執起青花瓷壺,為夏晰添滿茶水,“可是我不願意。”
“我不打算換掉程宸。”孫雪照把話說明白了些。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夏晰唇線微微張開,下意識點頭:“嗯。”
“我覺得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男一號,無論換成誰都不合適。”孫導眯起了眼,不知道為什麽,得了他這句話,反倒是夏晰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