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浮白看懂外祖母的意思。
她一定知道,他喜歡不是那些想要聯姻的小姐,而是一個相對之下家境稍顯平凡的姑娘。
她一定知道,他們的感情有多艱難,才會在無意間同向芋通話時,明知不可能把那姑娘帶來靳家,也還是溫和地邀約,讓向芋安心。
“浮白,喜歡人家,就要對人家好,不容易的事情會有很多很多,人生啊,人生沒有容易的。不要、不要委屈人家。”
外祖母給靳浮白留下一筆錢,遺囑裡說,無論遇見什麽樣的女人,如果他覺得值得愛,就去愛。
她在彌留之際,關於集團,隻叮囑了那麽一句,其他的精力,都在鼓勵他勇敢去愛。
幾乎不像是他們這種家庭裡的領頭人,更像是普通家庭裡慈祥的老人。
去國外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雪後微風浮動,有稀碎浮絮飄在風裡,陽光一晃,宛若金粉。
向芋獻了一束純白色的洋桔梗在墓碑前:“外祖母,我來看您。”
黑色的碑,金色的字體,但靳浮白說,外祖母其實並不在這兒。
外祖母一生沒有愛過什麽人,她叱詫商場,卻總也喜歡說粵語,哪怕在國外生活的年數早已經超過了家鄉生活的時長,可她仍然愛熱那片土地。
她骨灰按照遺囑,撒在家鄉的土壤裡。
這趟行程有些壓抑,回程的飛機上,靳浮白和向芋都有些沉默。
航班運行平穩,他們稍微睡了一小下,醒來時仍然十指交握的手,從未分開過。
靳浮白眉心一直輕輕蹙著,快要抵達帝都時,他才同向芋說,很是奇怪,外祖母一直都很希望他能遇見真正愛著的人,居然真的陰差陽錯,同向芋通過一次電話。
也算是了卻老人一樁心事。
向芋說,我會對你很好的,外祖母一定能感知你是否開心,她會放心的。
她那模樣,像個求愛的毛頭小子。
靳浮白終於笑了笑:“這種話留給男人來說。”
“那你也不說啊,愛我都沒聽你說過幾次。”
向芋想了想,誇張地捂住嘴,“好像都是做.愛時說的,該不會——你其實隻對我的身體有興趣吧?”
靳浮白把她掩在唇邊的手拉下來,吻她的手背。
他那含情脈脈的樣子,向芋都以為他是要說情話,先柔和了表情,準備聽一聽。
結果這人說了什麽?
他居然笑著說,那你實在是高估了你的身體。
向芋差點把他咬死在萬米高空上。
那陣子剛好是新年剛過,街上還殘留著不少年味的熱鬧。
養老院裡有幾位老人,沒有晚輩照顧,連除夕都是在養老院過的。
還有無家可歸的駱陽和兩個回不去家的工作人員,也算是湊了好熱鬧的一桌年夜飯。
帝都人喜歡熱鬧,這種氣氛一直延續到元宵後。
向芋正月裡收到很多條祝福信息,只有小杏眼的值得聊一聊。
小杏眼回老家過年,說是家裡給安排了相親對象,那男人長了一張敦厚老實的相貌,她說她很喜歡。
聊過幾句,向芋把手機一收,長歎:“小杏眼回家相親遇見有眼緣的了,完了,周烈沒戲了。”
靳浮白在旁邊,看著她長籲短歎地替人瞎操心,好笑地問:“什麽時候改行了?還想當媒婆?”
“什麽媒婆,我看周烈和她很合適啊。”
靳浮白笑一笑,不予評價。
他反正是記得,某次他在向芋公司對面的辦公樓,拿了望遠鏡,正好和同樣拿了望遠鏡往對面望的周烈,目光相撞。
反正他瞧著,那位周老板的目光,不像是對小杏眼有什麽意思,倒像是,對他的姑娘有點特別心思。
二月初的夜晚,小風吹散輕雲。
白天下了一場小雪,因為天氣暖和,落地即化。
空氣裡彌漫著新雪融融的微潮氣味。
網絡日新月異,只需要開通會員,就能在一些播放器app上看綜藝、看電影、追劇。
但向芋和靳浮白仍然喜歡老式DVD,他們窩在床上,把光盤放入機器裡,等著讀盤放映。
片子是向芋選的,很老很老的一部國外電影,《畢業生》,上映於1967年。
畫質和畫面的顏色,都有種時光老舊的感覺,主題曲很有味道,是那首很有名的《The Sound of Silence》。
男主角剛大學畢業,結識了一位父母的朋友,已婚的羅賓遜太太。
在這位風韻的太太有意勾引下,男主角和她發生了很多次關系,卻陷入迷茫,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麽。
向芋抱著抱枕,盤腿坐在床上,無端歎氣。
靳浮白遞過去一盤進口提子:“怎麽了?”
臥室裡開著一圈燈帶,光線柔和。
電影放到羅賓遜太太動作優雅、不緊不慢地穿上她的絲襪,男主角剛和她吵了一架,站在門口,卻不舍得離去。
這一幕很是經典,光盤盒子上面的宣傳畫就是複刻此幀。
“這男主和我當時認識你時,年紀一樣呢,21歲,剛畢業。”
向芋臉上映了些電視屏幕裡的光,扭頭瞪靳浮白,“我當時就是被你這樣勾引的。”
她說完,捏起一顆提子放進嘴裡,鼓著腮,邊嚼邊繼續瞪人。
靳浮白看一眼屏幕裡穿絲襪的女人,挺好笑地問:“我就是這樣?勾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