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他的聲音清冷又淡漠, 隻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能夠輕而易舉打破方才徐劍英帶起的士氣。
廉晟微垂眼瞼,在略過徐劍英的時候稍作停留, 那細長睫毛上下擺動著, 也無法掩蓋如劍般的雙眉下, 透著幽冷和平靜的雙眸。
“我們的人盯了奇傑拉許久,他為什麽要選擇在光天化日之下進入一家沒有監控設備的黑市?”
他頓了頓, 抬起下巴的同時,眼眸微眯,帶著忖度的意味:
“這不是很明顯地告訴我們, 他在進行情報交易?”
白溪威離廉晟最近,關於他的闡述也是聽得一清二楚。方才謝長朝和袁浦講述發現時橫亙在心中的一個奇怪點被旁人一提頓時豁然開朗,他垂眸附和:“確實,這很奇怪。”
有人不懂他們的暗話,緊緊追問:“奇怪在哪裡?”
“太刻意了。”
龍琛難得解釋了這麽一句,硬朗乾淨的眉眼之下,薄唇輕抿,不帶一絲額外的情緒,連話語都是凜然正經。
“從我們狙擊手的角度來說,倘若你的目標潛伏許久卻突然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你的面前。那麽只有一個可能——”
“是假的。”
此話一出,滿室騷動。
聽著此起彼伏的爭辯和探討,廉晟頗有些漫不經心地轉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指腹落在表盤上輕輕敲了幾下。
在旁人的注視下,他的劍眉舒展,徐徐開口:“他拿自己做了擋箭牌,使了一招調虎離山的幌子。”
徐劍英挑眉:“什麽意思?”
廉晟:“我們的思維定式導致一個概念,那就是真正的信息傳遞會由奇傑拉本人現場告知詹姆斯和呂方書。所以此次他有所行動,必然會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潛意識認為同一時刻電話監聽的內容不會過於重要。”
謝長朝突的睜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隊長,你的意思是當時老巢內部一定有人在悄無聲息中將交易地點和時間的信息傳達完畢?”
廉晟淡淡地“嗯”了一聲,“因為奇傑拉知道我們會嘗試監聽所有的電子設備,所以他本人就是最大的誘餌。”
從始自終,徐劍英一直都沉默地聽著。直到話題看似趨於收尾,他清了清嗓子,站了起來,
“謝長朝,袁浦,調出今日老巢所有監聽的內容,短時間內盡快破解!”
謝長朝&袁浦:“是!”
他偏了偏頭,望向坐在另一側的男人,“廉晟,你帶隊回去,這幾天做好準備。既然奇傑拉都有所動作,想必就在近期,中央下發命令暗中緝拿呂方書,我們也要著手奪回西南邊境布防圖。”
過往,這一側的座位已經形成了定論。會議之上盡管嚴肅卻還是偶爾有鄭和臨與廉晟偏離話題日常的小交談,亦或是看著他們二人想要提醒又不敢只能乾看著的黃述。
現在不過短短幾個月,在座的人已經換了一半。
徐劍英搭在軍褲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仿佛有什麽壓抑著的東西在這一刻即將抓住黎明的時候湧動得愈發厲害。
他垂下眼瞼,那不苟言笑的臉上終是流露出一抹遺憾和疲憊。
“拖太久了,是時候結束了。”
廉晟抬眸凝望著為首的男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徐劍英的兩鬢也染上了斑白。
每每隱在軍帽之下,似乎都會在無形之中把人看得愈發勇敢無畏,以至於都快忘了,他其實也已經是個年過半百的人了。
廉晟低眸:“明白。”
——
夜晚的操練結束,廉晟卻沒有著急回宿舍,而是坐在了寬闊的草坪上,無聲地凝望著周圍的景色。入了夜的軍區,沒了操練時鏗鏘有力的口號聲,也在眨眼間歸為寧靜。
聽著耳邊夏日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廉晟仰頭看了眼頭頂漆黑的天空,任憑汗水順著脖頸沒入衣襟。
“隊長,你當初為什麽從軍啊?”
白溪威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此刻他正躺在草地上,雙手背在腦後頗有幾分閑情逸致地欣賞著夜晚星空的美景。
廉晟斂了斂眸,答得很快:“沒想那麽多,軍世家庭長大,受環境影響,潛移默化中對軍營的羈絆也隨之產生,一朝一夕。”
“就這樣?”
白溪威挑了挑眉,話語裡多少還是有些驚訝,“我還以為是什麽宏大的志向,無私奉獻的精神。”
“不過我也沒資格說你,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是我從軍也不是整那套誓死捍衛祖國的愛國心。”
他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大男孩般地笑著:
“我純粹是想逃離我爸媽,躲得越遠越好。然後就考了軍校,軍事化管理想見也見不了。誰知道一待就是那麽多年,都給我待習慣了。”
廉晟失笑,腦海裡響起的卻是之前他們再次談起從軍的問題時,黎冉說過的話。
“我有個學醫的姐姐,我問過她為什麽學醫。她說第一賺錢多,第二覺得白大褂真好看,第三這個專業讀了至少不會對未來找工作產生迷茫,很有專業性。”
說到這的時候,女生還模仿著嗤笑了一聲,“我可沒那麽偉大,說什麽想要救死扶傷,拯救更多人這種回答實在太虛偽了。”
“中國從醫者千萬,也許真的會有少許人帶著如此崇高的志向。但我不是,畢竟人說到底大都是自私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會有多少人能靠那點雄偉的志向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