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間就暴怒了,咬緊了牙克制住想給她一個耳光的衝動。他盯著她滿臉是淚的臉吼道:“誰叫你用你爸爸做借口的?怕死就是怕死,連衣服都敢脫,這個也不敢承認麽!你就是想活,你為了活下去可以連臉都不要。這關你爸爸屁事!你們老師就教你們自欺欺人嗎?”
她被嚇到了。她噤若寒蟬地看著他,倒退了幾步,然後慢慢地蹲了下去。自己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像隻蘑菇那樣縮到了牆角。眼淚像露珠那樣,滴在膝蓋上,奇跡般地,像凝在了荷葉上,圓圓地晶瑩著,沒被破壞。她手背上多了一道刺目的紅印,原來他塗了唇膏,怪不得她剛剛的微笑如此炫目。
他撿起她的裙子,遞給她,簡短地命令她:“穿回去。”
她不服氣地斜睨了他一眼,哽咽著說:“那你把眼睛閉上,我穿衣服的時候你不準看。”
他被她的邏輯逗笑了。他順勢在床沿坐下來:“行,不看,你穿好了通知我。”他像是順從一個遊戲規則那樣,閉上了眼睛。幾秒鍾後,他感覺到她在靠近他,她的身體莽撞地碰到了他的手臂。待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聽話地把那條裙子套了回去,安靜地挨著他躺了下來,蓬松的腦袋枕在他腿上。
“讓我這麽待一會兒,”她說,濕熱是呼吸吹著他的肚子,“就一會兒。”
他點頭,俯視著她年輕、鮮嫩的臉:“好。”
她把眼睛閉上了。
他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打開了身旁的背包,把幾盒藥,還有幾盒針劑放在地板上:“這些是我剛才從醫院開出來的,就是你這些天用的藥。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搞定醫院那邊的帳,你自己會不會打針?算了,我跟天楊說一聲,就是護士長,她可以幫你打。”她安靜得像是睡著了,於是他隻好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眼下的情況算是暫時穩住了,按時用藥會有用的。相信我,就算今天你和我做了你剛才想做的事,我也只能為你做這麽多了。”
她呼吸得很平緩,完全不回應他。眼淚沿著她的太陽穴靜靜地流進了額前的發叢中。她額角的胎毛真是明顯。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彎下身子親一下她的臉,就像是親吻熟睡中的陳至臻。
然後他們都聽見了急促,沉重,到後來越發暴烈的敲門聲。
Chapter 10
南音和陳宇呈醫生
【南音】
我記得那一天,公車已經開出去三四站地,我才發現,我坐錯方向了。在車門差一點就要夾住我腦袋的時候,我踉蹌著逃了出去,真討厭死了如此狼狽的自己。我站在馬路的另一邊,跟三四個陌生人一起,等待那輛因為乘客變少了,所以行駛得輕松莽撞的大家夥。這種時候就會由衷地慶幸,龍城不算是一個大城市——晚上八點之後,公車上基本不可能找不到座位的。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可以輕輕地把額頭抵到玻璃上,讓我沸騰著的大腦涼爽一點,有玻璃真好呀,我閉上眼睛就會覺得自己是把額頭直接貼在了外面,如湖面般涼薄的夜色上。
手機上已經有六個未接來電了。全都是媽媽打來的。我知道我等下回家去一定逃不過她的罵——因為大家都在等著我吃晚飯我自己不管大家也不接電話不負責任沒有組織紀律性不懂得關心別人……台詞基本都是這樣的。罵就罵吧。都是小事。我現在回電話也好,不回也好,也不過是小事情。
跟我見的事情相比,所有的,都是小事情。
我心裡突然就有點惱火了。我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不是我自己願意如此,是我知道你們都會要求我這樣做;我也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我什麽都不會,但裝傻還是很有經驗的。可是,這個隔三差五就在要求我裝瞎、裝啞、裝聾的世界,拜托你,在要求我之前,告訴我為什麽,我隻想知道為什麽,這過分嗎?
昭昭,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這倒沒什麽奇怪的,我一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好吧,你把……那個人……
當成了你的夢想,可你知道他只是在乘人之危麽?難不成他是因為愛情麽?想到這裡我都要把自己逗笑了。你去死吧——不,昭昭。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個家夥,我現在恨死他了,恨得都沒力氣尋找合適的詞匯罵他了,要是姐姐在我身邊就好了,姐姐那裡總儲備著數量驚人且無比生動準確的髒話。昭昭,你傻不傻?你明明已經孤立無援了,你還嫌不夠嗎?還要親手製造出一個情境供人落井下石麽?
好吧,其實我心裡很難過——你是不是以為你自己一定要死了,所以無論怎樣都要完成最後一件事情?或者說,你從心裡相信“否極泰來”這回事,你讓自己吧所有的倒霉都經歷過了,你就可以得救了?
那都是錯覺呀。可是,我沒有證據。
昭昭你背叛了哥哥,你背叛了我們。
我到家的時候已經八點一刻了,可是媽媽奇跡般地沒有罵我。她從微波爐裡拿出來熱過一遍的湯,倦意十足地跟我說:“去洗手,你哥哥馬上就回來了,回來了就開飯。”爸爸說:“餓了嗎?不然你和外婆兩個人先吃。”媽媽毋庸置疑地皺起了眉頭:“不行。”——好吧,今天又是哥哥救了我。作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晚回家自然是被正經事情絆住了,換作我就是另外一個問題,肯定是因為貪玩沒時間觀念不靠譜——這是我媽媽顛撲不破的價值觀。
有個詞聽起來很繞口,似乎是很有文化的人才會說的,叫什麽來著?對了,“話語權”,就是這個意思,太準確了吧。
我回到房間,剛剛把我在家裡穿的那條粉紅色的裙子從枕頭旁邊扯出來的時候,昭昭的電話就來了。我接起來,除了說“喂?昭昭”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比我更慘,因為我已經叫出來她的名字了,她就連“我是昭昭”這句廢話都不好再搬出來救場,所以,只能沉默著。
不然,還是我先說話吧。我和她,我們倆像鬧了別扭的情侶那樣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這場景可真的有些蠢。但是她搶在我前面開口了——她總是能比我搶先一步。
“南音姐,鄭老師回來了嗎?”她講話的調子似乎就是在幾天之內沉了下來,不再有以前那種會翹上去的尾音。
“沒有。”我都沒提哥哥,她還真是豁得出去。——說實在的我知道哥哥還沒回家的候松了口氣,因為……守口如瓶也是需要力氣的。可能是太餓了吧,我沒有力氣了。
“我打不通他的電話。”她停頓了一下,又立即拆穿了自己的謊話,“不是,南音姐,我知道現在我不管說什麽,鄭老師也不會聽,你幫幫我,跟他說,不用再跟學校爭了,別再為我的事情跟那些人吵,不值得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本來想說,“你好歹交代得清楚一點,我智商低。”——但是我覺得,眼下是不適合開玩笑的。
“你自己可以去看學校的論壇。”但是她自己也覺得如此故弄玄虛沒什麽意思了,於是她說,“學校不同意給我助學金,其實是,那些家長不同意,他們給基金會捐了錢,他們說不,學校當然不能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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