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當天，沈小滿回宿舍捎上提前準備好的小禮物，提前半小時去了咖啡館。

　　咖啡館裡人很少。

　　他點好咖啡，讓待會兒再做，美滋滋翹起二郎腿打遊戲。

　　直到桌子被敲了敲。

　　抬頭，又是那張熟悉到令人生厭的臉。

　　沈小滿嘴角的笑一下就拉下去了。

　　什麽叫陰魂不散？

　　“你是不是跟蹤我呀？”沈小滿啪地把手機扣在桌上，生氣瞪他。

　　裴知焰沒說話。

　　他身後三個男生經過，有背書包的，有直接夾著電腦的，看起來和裴知焰挺熟，嘻嘻哈哈拍拍他肩，“碰見熟人了？我們去吃火鍋了啊，你們聊，回見。”

　　“拜拜。”裴知焰點頭致意，說完坐到了沈小滿對面，放下電腦包，“碰巧而已，你可以說是緣分。”

　　沈小滿知道自己誤會，但不好意思承認錯誤，裝作無事發生，哼了聲低頭玩遊戲，不搭理裴知焰了。

　　好一會兒過去，裴知焰的聲音響起。

　　“在這兒等誰？”

　　沈小滿悶頭不說話。

　　裴知焰又說：“最近忙著給動漫社拉讚助？”

　　沈小滿謔地抬頭。

　　隔著玻璃鏡片，裴知焰目光平靜，“我可以幫忙，當你的讚助商，正好我的新項目需要宣……”

　　“裴知焰。”沈小滿深吸一口氣，打斷他話頭。

　　裴知焰一下不說話了。

　　沈小滿忍著怒火，壓著聲音說：“早就想說了，你為什麽總來干涉我的生活？我花了好多好多年，忘記曾經咱倆一塊度過的那些日子，結果你現在又冒出來反覆橫跳，到底什麽意思？”

　　裴知焰緊緊盯著他，“在醫院我就說過了，剛開始是我沒有考慮好，說了很多傷害你的話，很對不起。現在我做的，才是真心的，我們可以回到以前的。”

　　沈小滿聽煩了，別過眼神，“你是來真的還是耍我玩，都無所謂，咱倆早就沒什麽繼續當朋友的可能了。你當初不告而別的時候，就是結束。”

　　裴知焰怔了怔：“小滿，我……”

　　“你再繼續騷擾我，”沈小滿轉過臉，耳朵根因為情緒激動變得通紅，但表情很平靜，“我就退學，去國外上學，再也不要跟你見面。”

　　裴知焰啞然。

　　溫柔沙啞的女低音在咖啡廳裡緩慢流淌，恰好掩蓋他們不高的說話聲，咖啡廳的店員時不時張望，有些緊張，怕這兩位面色不虞的顧客起衝突。

　　裴知焰沉默了好半天，再開口，聲音低澀：“如果你感冒發燒，生病臥床，會有很多疼你愛你的人照顧你，哄你開心，身體會很快康復。但我還是希望，你一點苦也不要受，也希望……”

　　好像難以啟齒，他沒說下去。

　　沈小滿忍不住追問：“希望什麽？”

　　裴知焰頓了會兒才說：“希望，我是最有義務照料你的那位。”

　　沈小滿牙根驀然酸了。

　　他咬緊牙根，一字一頓道：“以前或許吧。反正，現在不可能。”

　　裴知焰望著他，漆黑眼眸裡所有尖銳都被融化，像灘平靜的死水，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喃喃問：“在你熟悉的故事裡，我跟你是不是完全沒有交集，按照正常發展，連坐在一起聊天的交情都沒有？”

　　沈小滿心頭陡然一慌。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熟悉的故事裡……

　　是指原著嗎？有人告訴了裴知焰什麽嗎，還是他自己猜的？

　　驚慌湧上心頭，與方才的憤怒交雜，沈小滿腦子一熱，不管不顧道：“對。我們兩個本來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但我早早知道你的價值，所以我才接近你，狠狠利用你，你現在明白了嗎？生氣了嗎？現在可以滾蛋了嗎？”

　　裴知焰默默聽著，發現自己的心好平靜。

　　他應該憤怒，應該失望，可他心頭冒出的居然是一絲由衷的慶幸——

　　‘幸好我有這個價值。’

　　這個悲哀的念頭一出，裴知焰不得不直面自我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在乎沈小滿會不會利用他。

　　反覆跟自己強調“沈小滿是因為想要回報才主動接觸他”，只是選擇離開沈小滿之後找的蹩腳借口，努力醜化沈小滿在他心裡的形象，名正言順地把沈小滿從他的心尖尖上挖下來。

　　奈何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麽用。

　　記憶裡褪色的人因為相遇而重新鮮活，他的所有自我蒙蔽全都土崩瓦解。

　　裴知焰在酒桌見到沈小滿的第一眼，腦子裡想起的全是從前，他拉著沈小滿的手，聽崽崽大聲喊小裴哥哥，拉著手回家吃好吃的，小蘿卜頭坐在他旁邊求他幫忙寫作業……

　　想要重返過去的衝動，無可抑製地膨脹。

　　現在心口也湧出了同樣的感覺，酸澀難忍。

　　裴知焰說不出來有沒有後悔，只是覺得遺憾，難過，等再回過神來，沈小滿已經起身匆匆離開，他隻來得及看到咖啡店口少年略顯慌張的背影。

　　裴知焰並沒有追，緩慢頹廢地垂下眼

　　好像落了一身寂寞雪的雕塑。

　　沈小滿剛跑出門就迎面撞上了許久未見的薑敏悅。

　　是戴著墨鏡的薑敏悅先認出沈小滿的，她一臉驚訝拉住沈小滿，還沒來得及問怎回事，被沈小滿拉著跑了。

　　薑敏悅稀裡糊塗被拉去了學校一處僻靜的小花園，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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