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猛地回頭，就見白發蒼蒼的覃昭昭抱著一把破損的劍，用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他。

　　對上老態盡顯的覃昭昭的雙眼，陸宴越發心悸。

　　他那隱晦惡毒的心思，全都被晾曬在了太陽底下，被世人反覆審視。

　　“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師兄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再無法欺騙世人。陸氏沒了，但我們還活著，印無睢還活著，師尊也會看清楚你的為人，他對師兄的喜愛便是證明。陸宴，這次輪到你了。”

　　輪到你被拋棄唾棄了。

　　老嫗緩緩上前，她拔出珍藏多年的鏽劍，用劍尖輕輕一掃。

　　陸宴腳下一空，筆直地從消失的階梯盡頭墜入深淵。

　　問道山重新出現，站在那裡的人影，從覃昭昭變成了陸明修。

　　他俯視著陸宴，抬起手按了按琵琶骨的位置。

　　那裡空無一物。

　　“禮尚往來。”

　　陸宴想起了陸明修入魔那日。

　　從那人胸口溢出洶湧的魔氣，魔氣最粘稠的位置正是琵琶骨處，洞穿的缺口腐朽發黑，滲出的血液很快便染紅了陸明修的衣襟。

　　他想取出魔氣的源頭，但失敗了。

　　陸明修最終墮為了失控的魔物。

　　想明白陸明修對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後，陸宴抖如篩糠，迎上山巔陸明修冷漠的視線，他不甘地嘶吼：“陸明修，我不是你，斷不會落入你那般可悲的境地！我會證明，我並不弱於你！”

　　衝天的魔氣從弟子居所逸散出。

　　有弟子察覺不對前去奏請掌門，正在周圍轉悠的覃昭昭先一步破開結界，便看到了散出魔氣的源頭。

　　陸宴？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4章 逆徒難為23

　　覃昭昭雖厭惡陸宴巧言令色，但到底是兩世的同門，比旁人親厚不少，她趕緊搖醒陸宴：“陸宴，醒醒！”☆本☆作☆品☆由☆

　　陸宴倏然睜眼。

　　只見他雙目血紅，十指指甲發黑瘋長，長發宛如藤蔓一般扭曲掙動，唇瓣鮮紅如血，已經沒了清明的意識，醒後神色狀如野獸，嘶吼著襲向覃昭昭。

　　覃昭昭拔劍格擋，同時摸出清心符拍向陸宴眉心和胸口。

　　足拍出百道清心符，外泄的魔氣才被壓製住，陸宴逐漸恢復了神志。

　　他渾身脹痛，識海更像是被狂風卷過一般昏沉，吃力地搖搖頭，陸宴眼神渾濁地看著喚醒自己的人。

　　“覃昭昭，怎麽是你？”

　　覃昭昭神色凝重：“陸宴，你入魔了。”

　　她不明白，當初陸宴和大師兄起了齷齪，被心魔乍起的大師兄痛下殺手擊落魔淵，陸宴能維持清明安然無恙地離開魔淵，怎麽現在會突然入魔？

　　陸宴入目便是一片血色，暴怒在心頭翻滾，視線裡，連覃昭昭也變得面目扭曲，他按住劇痛難忍的琵琶骨，蒼涼大笑：“入魔，竟是我入了魔。哈，哈哈，哈哈哈！”

　　前世他認為陸明修軟弱無能，因妒恨道心盡毀，還在印無睢的誘惑下入魔為禍，然此時自己得了這被下了秘術的琵琶骨，竟也失控入魔。

　　陸明修撐了足足百年才心灰意冷成為魔修，他呢，隻撐了不到兩個百日。

　　何其諷刺。

　　覃昭昭想到前世入魔後沒能救回來的大師兄，目中也染上了哀慟：“你等片刻，門中弟子已經去叫宗主，你重修一回，意志本就比旁人強，又曾受魔氣洗練，待宗主布陣驅散魔氣，你便能恢復清明。”

　　覃昭昭哪能再眼睜睜看著身邊人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陸宴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意識，痛楚地喘熄道：“覃昭昭，師妹，謝了。你是真正的良善之人，過去我竟沒能察覺你的好意，而今，不過是一場輪回，玩弄了命運，終究是要被命運辜負玩弄的。”

　　陸宴想，果然，這才是陸明修的目的。

　　那人將陸氏對他做的事情，將自己假作不知的事情回贈於自己，以這般可恨的方式撕破了自己虛偽的大義凜然。

　　殺人還要誅心。

　　他果然與上一世不同了。

　　覃昭昭記憶裡的陸明修，曾是個溫柔的人。

　　然而，如今的陸明修顯露出的溫潤，不過是張掩藏野心的面具罷了。

　　困於割裂的過去和現在，陸宴越是痛楚，體內魔氣便越發洶湧。

　　世上之人各有活法，何須他來救？

　　他連自己都救不了啊。

　　——這才是上一世陸宴飛升失敗的原因，自欺欺人那麽久，欺瞞了世人，卻瞞不過自己的良知。

　　若他如族人一般毫無憐憫之心也就罷了，偏生，他以救世為道心，還殘留著一絲泯滅不了的善意。

　　一念起而萬念俱消，志在救世的道心，這一刻徹底不存。

　　沒了道心，便只能做個被魔氣吞噬心智的魔物。

　　在體內的靈氣轉化為魔氣的一瞬，陸宴痛到無法直立，卻仍舊拚盡全力一掌擊退覃昭昭，血紅的雙目中似有淚意：“師妹，且勞你替我告訴陸明修，一人做事一人當，陸氏的罪孽，會由我終結，用我的方式終結。”

　　言罷，察覺掌門和宗主眾人逼近的氣息，陸宴縱身躍起，直奔魔淵而去。

　　他道心不在，殺心更無法克制，已是徹底墮入魔道。

　　哪怕是名義上的師尊謝問天來了，也無法再救回他，作為魔物，他只能如上一世的陸明修般，落得個眾叛親離被囚禁或斬殺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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