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光正好,陽光卻似乎照不進這間屋子,片刻後,楚驚瀾慢慢地動了動眼瞼,這次重復得更清晰:“他回來了。”
而此時在後山角落,重重陣法之下,一團已經小得不能再小的氣體顫抖起來,仿佛感覺到了自己的末日,但它用盡最後力氣咆哮:“我才是天道,我才——”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在最後的顫抖中,終於灰飛煙滅,當然無存,隻余陣法緩緩流轉,仿佛其中不曾存在過任何東西。
【依照約定,吾已將舊道完全泯滅】
楚驚瀾慢慢起身,並不怎麽在乎:“嗯。”
當年天道讓他提要求,可連天道也不知道蕭墨是否會回來,但蕭墨既然是為誅滅舊道而來,是不是只要舊道沒完全泯滅,他就還會回來呢?
抱著這樣的念想,楚驚瀾提了第一個要求,新生天道已足夠強大,卻留下了點舊道微不足道的氣息,吊著那一絲存在。
三百年前,新天道給楚驚瀾的記憶,及時也不及時。
及時,是楚驚瀾知道了蕭墨真正身份,明白了他的確沒有消失沒有死去,因此沒有讓楚驚瀾全盤崩壞。
但已經崩潰的地方不是那麽容易修複的,當時的楚驚瀾心病已生,大量的記憶讓他更加沒有真實感,仿佛在讀別人的故事,但傷心是真的,難過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上一世蕭墨不在的時候,他還能一人提劍護道,最後死得灑脫,但這輩子不行。
因為他心病已生,半瘋半醒,這份記憶和真相是堤壩,沒讓他墜下懸崖,但並不是解藥。
楚驚瀾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太對勁,可都說心病難醫,果真不假,他明知自己心神有問題,但控制不了,控制不了看著自己的心神一點點潰爛。
三百年,沒人能救他,他自救,但卻做不到。
在這個過程中,他有過害怕。
他最害怕的是,萬一蕭墨回來,他卻變得陌生了,令蕭墨不認識了,那該怎麽辦?
可他阻止不了自己的變化。
第一個百年,他穩得不錯,盡量平靜等待,只要蕭墨回來,他必然像從前那樣對他好,逐步讓蕭墨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二個百年,他已然心焦,念與執變得愈發難以控制,在瘋魔邊緣掙扎的時間更多了,清醒時,他想,蕭墨若是回來,他一定要加倍再加倍對他好,傾瀉自己愛意,讓蕭墨立刻明白自己的愛慕,相與他廝守;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日升月落,蕭墨還是沒有回來。
第三個百年……太長了,實在太長了,都說百年對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一揮,可對楚驚瀾來說不是。
滄海桑田,滴水穿石,楚驚瀾的病被埋藏到了更深的黑暗裡,他人都觸碰不到的地方。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正常人,甚至比上一個百年還正常,外人都看不出破綻。
楚驚瀾在那黑暗中看著身邊滋生出來的花,他知道自己瘋了。
第三個百年,楚仙尊靜靜地想,要是蕭墨回來,他要給他戴上世間最好看的鎖鏈,用上最牢不可破的法器,造一間最漂亮又最牢固的屋子,把蕭墨關起來,鎖起來。
從此只能見他一人,不給任何人看,也絕不讓他再有機會離開自己身邊。
福靈蝶身上飛出一隻完全用靈光所做的蝴蝶,只有楚驚瀾能看見。
【它會帶著你找到蕭墨,也會賜給蕭墨氣運,你們成為氣運之子,吾與你們因果兩清】
天道可以選擇氣運之子,這是命運洪流的正常選擇,但氣運之子無論過得如何,那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天道絕不會插手,這才是合格的天道。
楚驚瀾:“嗯。”
楚驚瀾踏出一步,卻又停下。
他一點腳尖在光裡,大半身子在陰影中,嗓音如寂夜雪地中的幽幽魂音:“……我會不會嚇到他?”
天道不知道,天道不說話,天道選擇直接撤退。
福靈蝶身上的輝光散開,它恢復意識,發現自己在哪兒後,連忙道歉:“驚擾仙尊,萬分抱歉!”
蝴蝶翅膀一扇就立刻飛走,楚驚瀾在原地靜立半晌,偏頭看了看旁邊的鏡子:我現在這麽可怕?
須臾後,楚驚瀾神識一動,契約妖獸被他召了過來。
一隻巨大的赤金鳳凰劃破天際,尾羽仿佛有金焰拖曳至身後,它停在楚驚瀾院外,收斂一身火焰,不損壞這裡一草一木。
“主人。”
金焰流火鳳,九階妖獸,血脈位於妖獸頂端,昔日的小鳥團子,已然威風凜凜,羽翼一展,便可扶搖九萬裡。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跟著楚驚瀾蕭墨,見過楚驚瀾曾經的樣子,也受過寵愛,球球如今雖對楚驚瀾命令是說一不二,乖巧聽話,但它不是因為害怕楚驚瀾,只是因為忠心。
雖然有幾次也被楚驚瀾殺意嚇到過就是了,但事後它依然跟沒事兒鳥似的,過了就忘。
楚驚瀾:“變小些。”
球球依言縮小了些身形。
“不夠。”
球球再變小了點。
“變成能站在肩膀上的大小。”
球球懂了,一下縮成個鳥團子,漂亮的尾羽也縮短了,蹦了兩下小腳。
楚驚瀾點了點自己肩膀:“上來。”
球球愣了愣,一時間驚喜萬分,撲著翅膀就飛到了楚驚瀾肩頭,有些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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