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修謙恭道:“我也只是想多借幾股力,能為姑母分憂罷了。”
自打那日小皇帝拖著病體在朝會之上露了面,朝中的形勢就悄然發生了改變。
穆太傅中毒一案最初分明鬧得沸沸揚揚,婦孺皆知,最後卻是悄無聲息地不了了之,半個大人物也沒有折進去。
朝中高官大多對此事三緘其口,反倒是在某些人眼中嫌疑最重的太后和外戚一黨,卻毫不避諱地時而提及,催促廷尉盡快破了此案。
廷尉身為太傅門生,恩師遭人暗害,自己卻無能破案,竟因羞愧上表請辭,說自己無德無能,不配位列九卿。
太后挽留了兩次未果,便貶了他兩級的官,另外提拔了一個以剛正著稱、從不參與黨派之爭的朝臣做廷尉,此事便就此了結了。
穆太傅聽聞此事,不知為何,竟氣急攻心,吐了一回血,好不容易才救回來,卻是從此閉門謝客,再不肯過問朝政之事。
這一連串的事情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是各有猜疑,不敢深思。
外戚一黨自覺佔據了上風,有那沉不住氣的便開始洋洋得意起來,而忠君保皇那一撥人卻是愈發對外戚恨之入骨——折了一個太傅,一個廷尉,卻連中傷外戚的流言都被洗清了大半,實在是得不償失!
但無論暗地裡如何風波湧動,面上他們都始終保持著一團和氣。
比如現在,眾人就正在興致勃勃地探討著秋獵之事。
小皇帝體弱多病,登基之初朝中事務又多,連太后也忙得分不出身,因此這秋獵就擱置了下來。
但去歲,卻是在沒有皇帝出席的情況下,由太后成功主持了一回秋獵。
因此今年,眾人也沒有異議,默認了會由太后再主持一回。
誰料,鄭王突然出列道,皇帝最近病情似有好轉,若是能出宮去松快松快,心情轉好了,說不定身體也就大好了。
宗室們一向難纏,但確實身份貴重,連太后也不得不禮讓三分。而這位鄭王乃是先帝的弟弟,今上的皇叔,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即使放在宗室裡面,也是最為尊崇的那一批。
好在鄭王又道,皇帝只是隨行散心,秋獵大事還要由太后主持,這才令賀蘭霜面色稍霽。
於是此事便這樣定了下來——竟是沒有一個人記起要不要問問容慎,他想不想去,要不要去。
正是秋高氣爽之時,容慎掀開馬車的簾子,面無表情地向外面望去。
四周分明是宮城之中無法得見的秋日美景,他的眼裡卻蘊起了怒氣。
不遠處,一男一女騎在各自的駿馬之上緩緩前行,不知說起了什麽,那女子臉上竟漾起了十分甜美的笑容。
“福祿,你去打聽打聽,那是誰家的小姐?”
福祿見皇帝臉色不好,連忙應了一聲,一骨碌就鑽出了馬車。
馬上的男人似有所覺,回頭朝容慎的方向望了一眼。
隻一眼,他們的目光就纏在了一處,遲遲沒能分開。
直到那女子又湊過去說了什麽,賀蘭修才若無其事地扭回了頭。
容慎盯著那女子的眼神幾乎要冒出火來,就在這時,福祿終於回來了:“陛下,打聽到了,那位小姐是太尉大人的外甥女,其母早逝,一直跟著戍邊的父親生活,最近許是開始打算議親,這才回京城來了。”
眼見容慎的臉色由陰轉晴,福祿大著膽子道:“太尉一向不近女色的,陛下何必擔憂。”
“他是不近女色,可若是個能給他權勢的……”說到這裡,容慎止住了話頭,轉而對福祿道,“你最近長進不小,打探消息的速度越發快了。”
福祿眯起眼睛笑道:“都是陛下教得好。說起來,若不是上回陛下用計,讓太后把您身邊侍奉的宮人全換了,順勢把咱們安插在新換過去的人裡頭,福祿哪會像今日行事這般方便。”
他打探消息的能耐再大,也要有處施展才行。天子身邊的內侍,行事之便捷,哪裡是宮中的普通太監能比得上的。
福祿原本是想奉承陛下一句,誰知這話反而惹來了對方的愁思:“若不是上回惹惱了他,他豈會如此狠心,連著兩個月都不肯來見我。”
福祿張了張嘴,想勸解一二,終究還是又閉上了。
秋獵共行七日。
前六日裡,容慎一直待在自己的帳內,只聽福祿傳回些消息來,無非是哪個武將拔了頭籌,哪個文臣賦詩幾首,但終歸是太尉最為勇武,雖說出手不多,但獵得的盡是猛禽。
第七日,太后賜宴,獎賞了一眾文臣武將,明日就要回宮了,眾人也算是盡興而歸。
容慎在帳內踱來踱去,好容易等到福祿回來,忙問:“見到他了沒有?”
福祿苦著臉道:“奴才沒用,重兵把守之下,太尉又在宴上,根本近不得太尉的身。”
“……也罷。”容慎的神色暗下來幾分,“他若是想見我,自然會來。若是從此不願再見我,遞多少消息也是徒勞。”
福祿忙道:“待會宴席散了,福祿再去一回吧?陛下來這趟就是為了見太尉一面,總不能白費這幾天……”
“誰森*晚*整*理說我是為他來的。”容慎淡淡道,“秋獵何等大事,我若不來,豈不是令朝中人人隻知太后而不知天子。何況這幾日,沒少有朝臣往這邊偷偷遞消息,這一趟可謂收獲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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