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的臉蛋好似展台上的精美陶瓷人面,它小巧的鼻尖嗅了嗅細竿串的十斤肥鱈魚,朱唇輕輕翕開……
美貌的臉龐變作一條巨蟒般的嘴筒!食道內遍布漩渦形尖牙,一條深紅帶著倒刺的長舌如昆蟲探出的口器,張牙舞爪的肉瓣像開合的食人花,一口包住魚尾,蠕動著吞下……
鬱臻放下長竿,汗流浹背。
這玩意兒還是太惡心了。
人魚進食結束,臉恢復原貌;它跟偷腥的貓咪似的,尖嫩的小紅舌優柔細巧地舔舐著右爪的骨刺,微微眯著碧綠的眼瞳。
“你慢慢舔,我走啦。”
完事後,鬱臻飛速撤退。
他回到杜彧的房間,對方已經站在拓圖台前,研究了一上午的皇宮下水道分布。
將皇宮的地面建築平面圖和地下排水系統平面圖相重疊,燈光穿透硫酸紙,地面宮殿與地下管道的位置便對應得一清二楚。
杜彧用紅墨水筆在圖上的東南角房間圈出一個點,道:“我們在這裡。”
鬱臻從圖上找到囚室的方位,指尖點了點,“可是人魚在這裡。”
杜彧在庭院標出一個紅色三角形,“這兒是離它最近的下水道井蓋。”
鬱臻:“附近起碼有十個侍衛來回巡邏,怎麽掩人耳目?”
杜彧:“下個月宮廷舞會,有幾百來號人從外面進來,親衛隊統領定然會抽調人手去前庭值班,屆時守衛數量至少減少一半。”
鬱臻:“怎麽引開剩下的一半?”
杜彧:“我假裝受傷,讓她們去抓刺客?”
“太老土了。”鬱臻嗤之以鼻,“再說你要是受傷了,皇宮肯定會被裡三層外三層圍起來,防守得更嚴;你被她們看住,讓我自己送那條魚回海裡?你想的美。”
杜彧被反駁得顏面無光,眉峰一挑,耍賴道:“那你說怎麽辦?”
“嗯……”鬱臻沉吟半晌,朝人招招手,“你過來。”
杜彧滿不在乎地挨近他。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鬱臻單手攏住嘴,在對方耳邊竊竊私語。
杜彧聽到最後,眼睛亮了,拍他的肩道:“你真是個天才。”
鬱臻:“不過,咱們得先去地下確認一條可行的路線,還要在這十幾天內準備好運輸人魚的道具。”
“道具簡單,我立刻找人訂做。現在規劃路線,今晚就去確認。”杜彧顯露出和他姐姐如出一轍的雷厲風行。
“動作快固然是好事,可你有裝備嗎?”鬱臻問。
杜彧:“?”
鬱臻忍不住翻白眼道:“輕便透氣密封性好的衣服、指南針、防水高筒靴、頭燈、背包、鉗子、打火機、水、酒精、紗布……”
杜彧摸著下巴道:“有必要這麽麻煩嗎?”
鬱臻:“這種老舊排水系統的下水道裡有老鼠,應該是常識,萬一被咬……還是別萬一了,聽我的總沒錯。”
他怕的是下水道裡有比老鼠更可怕的生物。
杜彧認為他言之有理,一一記下,點頭道:“遵命。”
身為權貴,在花錢方面是相當自由的。
除了鬱臻列出的清單,杜彧還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零售商品,涉及吃穿用各個方面;從指甲油、針線盒到防曬霜、登山繩索……最離譜的是嬰兒游泳圈,在五花八門的購物車裡,他們真正所需的東西是那麽平平無奇。
傍晚時分,侍女推著運貨平板滾輪車敲開了杜彧的房門。
“殿下,您需要我為您整理分類存放到倉庫嗎?”
“不用了,我有男仆。”杜彧把鬱臻拎出來,“你去休息吧,讓他收拾。”
“好的。”侍女聽令退下。
鬱臻掙脫自己的衣領,恨不能一拳揍歪杜彧的鼻梁。
然而對方捕捉氣氛的嗅覺靈敏,及時道:“你為什麽生氣?我說的是實話,難道你不是我的男仆嗎?”
此話無異於火上澆油,鬱臻齜牙道:“是是是!”
杜彧聳肩:“好了好了,我們來做正事。”
鬱臻:“……”
凌晨十二點,守衛換班的節點,留給他們片刻的空隙。
深夜的皇宮如同一頭蟄伏的怪物,水波粼粼的盈亮珠光是它全身長滿的數萬隻眼珠,在夜色裡虎視眈眈。
鬱臻穿著一身他夢寐以求的正常衣服——黑色的長袖外套和長褲,遮住小腿肚的高筒靴,斜過左肩的背包帶;他額前的碎發被撩起,箍著一盞頭燈。
整個人利落、協調,點睛之筆的無指手套把他襯托得極其幹練。
終於有點去冒險的樣子了!
杜彧和他穿得差不多,但身高優勢,顯得腿格外長,身姿挺拔得像棵杉樹;略長的黑發在腦後扎起來,突出凌厲冷澈的眉眼,高鼻薄唇,就很……
算了不誇了。
人還是要有自信,堅信自己才是最帥的。
白天來踩點時,他們發現設計園林的工匠細心地將井蓋掩在了草叢深處,以免破壞景觀。這一構思極大減小了他們撬井蓋時被當場抓獲的風險,完美主義萬歲。
不過真正動手的那一刻,他們才看清井蓋是不用撬的,它只是一塊沉重的石板,費點力氣挪開就好。
兩個人影躲在黑暗的草叢裡窸窸窣窣地動作,厚重沉鈍的石蓋被四隻手摳住邊緣,緩緩提起——
“呲啦——”的石頭摩擦聲形同金屬刮過玻璃,磨人神經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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