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天窗,水痕漉漉流過,變做一道道深深淺淺的陰影,在他們周身流動。
杜彧本想耗盡他的氣力和耐性,再收拾他,像蟒蛇纏住獵物那樣,讓它們窒息、虛弱,再慢慢吞掉;然而鬱臻不是腦袋核桃般大的齧齒動物,他很快放棄了掙扎,乖順地杜彧捆住他的手腳。
只不過他以為杜彧會用繩子,結果對方用的是早就備好的手銬,綁腿用的是質量很好的尼龍繩。
“我本來不想這麽對你的。”杜彧捆好後,重新壓上來,遺憾道,“我們好好生活不行嗎?你為什麽總是和我對著乾?”
鬱臻心臟壓得難受,喘息微沉,“你應該去看病。”
“我看過了,醫生說沒得救。”杜彧嘴唇貼著他的耳廓,時不時咬他一下,“我就想有個人陪我,你別跑,好不好?”
“要人陪找你媽去啊!”鬱臻就剩一張嘴還能隨心所欲,“你這畜牲,你家裡人把你養大是為了讓你報復社會亂殺無辜的?你就該被關進瘋人院去!”
“我沒殺人。”杜彧稍稍起開,讓他看清床正對的那面鏡子。
明亮的鏡面倒映出他的臉,蒼白的面色暈著缺氧導致的緋紅,原來他也在害怕著。
杜彧說:“不是我殺的,他們被鏡子吃掉了。”
餐桌鋪著純白桌布,新鮮的花和嶄新的蠟燭,雨後的風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腥味,清新地吹拂窗簾,貫入屋內。
燭光搖曳,鬱臻坐在長桌的主位,杜彧坐在他右面。他們都換了衣服,不算正式,但配得上這頓飯。
鬱臻的餐具都裹在未拆的餐巾裡,盤子當中的主菜是紅酒燉好的牛肉,搭配黃杏和深紅醬汁;他的兩手被銬住束縛在挺直的後腰,腳也被捆住,全身上下最能靈活轉動的是那雙烏黑的眼眸。
杜彧是貼心的,並且享受照顧人這件事,用刀叉切開他盤子裡的肉,喂了一小塊到他嘴邊。
“給個面子,連我媽我都沒這麽細心伺候過。”
有一種東西叫骨氣,如果他有骨氣,他應該絕食,寧死不屈,讓杜彧頭疼,不得不把所有時間和心思花在他身上,最後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但那不是他要的結果。
一些受害者試圖跟歹徒綁匪比誰更強硬,仿佛抗爭的姿勢足夠激烈,壞蛋就會服軟。就鬱臻個人而言,他實在不讚成為了“骨氣”這種東西賠上自己的肋骨或健康;畢竟你不知道壞蛋是否在意你的性命,即使在意,你殘疾或是四肢完好,於他而言是否有區別呢。
他不知道杜彧屬於哪種壞蛋,但他清楚自己的目標,他要的是:毫發無損的逃出去,讓杜彧付出代價。假如情況不如人意,他要付出有限的代價才能逃脫,那也強過才開始就犧牲一部分健康。
所以他張開嘴,吃掉了對方喂給他的食物,保存體力。
杜彧廚藝不錯,他早就知道,不過這頓晚餐仍是美味得烙印在他的味蕾裡。
“你打算綁我多久?”
“看你表現吧。”杜彧喂過他,開始解決自己的晚餐,吃得很快,但餐桌禮儀無可挑剔。
“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把你留下。”
如果是另一個世界的鬱臻,絕對立刻就能領會這句話的含義,可在這個世界裡失去最關鍵記憶的他,直接誤解了杜彧的意思。
他失笑道:“怎麽才算留下?要我跟你結婚嗎?”
“結婚有什麽用?”杜彧不以為然道,“虛偽的契約婚姻我見多了。”
“你總不能要求我愛你吧。”
“的確不能,愛太困難了。”杜彧放下刀叉,喝了小半杯水,仰頭望天道,“我想要一個家,或者說一份歸屬感;我雖然有自己的家,家人對我也很好,可是假如我不出生,他們會更好。”
“我從小長大的家,在我離開後,就是姐姐的家了。我有很多房子,但那只是一間間房子而已,隨時可以更換主人。”杜彧的目光轉向他,“你明白嗎?我希望有一個人,是非我不可的,那他在地方,就是我的家了。”
鬱臻搖頭表示不讚同,並道:“沒有人會非你不可,你想要的,是一隻沒有你就活不下去,看不見你就會分離焦慮的寵物吧。”
杜彧笑著舉起酒,碰了碰他的空杯子,“算是正解。”
“去看病吧你。”鬱臻和此人再無話可說。
夜晚,終於到了夜晚。
鬱臻被抱進了閣樓,杜彧將他放在重新鋪過的床上,絲毫不松解他的手腳。
“你不是想知道那兩個小孩去哪裡了嗎?”杜彧拿出一個小巧的玻璃罐,裡面裝著一隻缺了半角翅膀,再也飛不起來的蝴蝶。
瓶蓋戳了三個直徑兩毫米的通氣孔,蝴蝶趴在瓶底,有氣無力地撲動著雙翅。
“過了今晚你就明白了。”杜彧用一張小小的方巾蓋住罐子,白色籠罩將死的蝴蝶。
眼看杜彧要走,他喊道:“你不管我了!”
“放心,鏡子不會吃你和我,它認主人的。”杜彧站在門前,補充道,“至於你,你有事可以喊我,我會醒的。”
鬱臻狂躁道:“你還是不是人啊!”
杜彧說:“我是畜牲。”
好了,現在知道杜彧是個真正的精神病了。
要在精神病手底下逃出生天,需要足夠的時間和耐力,幸而兩種他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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