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趕場的易水卻不像觀眾們那樣信口胡磕。身為裝神弄鬼的當事人,他比誰都清楚封極雖然承認了他的神明身份,卻打心底沒把所謂的神明當回事。
在他降臨封帝國的那一刻, 悄然遍布在時間長軸陰影處的、源自封極的鎖鏈就是最好的證明。易水心裡明白,一旦他當時有哪句話說的不對或是哪裡露了破綻,必定會被那些鎖鏈拽下神壇。
而對方之所以直到最後都沒動手……已經傳送到副本開啟前30秒的易水於漫天特效下, 不經意地垂眼瞥了下右手的寬戒。
比起自己搞出來的那些花裡胡哨的特效, 直覺告訴他這玩意兒和他當時抱著的長弓才是當時封極承認他身份的根源。
罷了。不管封極對這神明身份抱有幾分信任、對他又抱有怎樣的態度, 總歸以這身份開局比那些隨機來的要靠譜太多。起碼他現在也算半隻腳踏進核心層了。
即便無法再和封極、封極組成海陸空三兄弟,但他在另一個賽道上努努力, 爭取在90天內苟成封帝國三把手應該還有那麽點希望?
而下一秒, 一支自易水背後驚襲、即將穿喉透骨的利箭直接打破了他的短暫暢想。
於時間神力的重重光輝下, 易水沒有關注希臘式宮殿裡時不時驚呼的一眾公卿,也沒來得及和台階帝座上的封極說出他思考已久的二次開場白, 反而在用重力將箭矢緩緩碾成齏粉的瞬間,若有所感地朝著自己身後投去了一眼。
果然是他。
此時陽光正盛。
易水的視線從對方極短的灰發,落到了那雙宛若淬火的金眸上。
雖然不清楚為什麽身後之人的面容混淆隻一眼就轟然破碎,但哪怕這玩意兒還在,他也絕不可能認不出封盡。
原來這就是萬年以前的封盡。
每一秒的眼神都如狼環顧,每一次的拉弦都如鷹逡巡。災神的那雙金瞳深處終於不再是岩漿奔湧後殘存的余燼,而是沸騰的烈火本身。
不知為何,易水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對方萬年後斜睨而來的昏沉眼神。
一萬年當真就這麽久。久到如今一臉世界在他腳下的封盡,變成那副霸王意氣盡的模樣麽?
算了吧,變得再多都不關他的事。即便這遊戲極有可能化用了一些封極、封盡過往的經歷,但這終究只是個遊戲。他從一開始不該代入,更不能入戲太深。
易水看似走神了很久,實則這一切隻發生在一瞬間。
就在他錯開視線打算對著另一端的封極繼續表演時,身後射來致命之箭的封盡卻先開口了。
“什麽啊……剛才我還以為金烏從天上墜下來了,沒想到是個人。”
易水感覺到身後久久停留的目光,卻沒再回頭。他僅是對著帝座上的封極笑著道:
“在這天至極限、地到盡頭、海逢絕路之際,”
“在這既是一切起始,也是萬物終末之時,”
“封絕,為你而生,為你而來。”
“封絕”這個身份、這個名字本就是為了靠近封極封盡而造的,所以易水敢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半句假話。
“為我而來……”封極喜怒難辨地重複著這四個字,一時間宮殿裡落針可聞。
就像是那支不分場合的箭一樣,最終嗤笑著擊碎沉默的仍舊是封盡。
“果然是你。”封盡說完這意味不明的話後,下意識地看了封極一眼。
與此同時,封極也神情莫測地看向了漫不經心撚弄著弓弦的他。
注意到這一幕的易水感覺有什麽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在遊戲所給的八天時間裡,他做了太多能影響到現在的事,而這些影響得在遊戲正式開始的時候才會發生相應的變化。
如今這個世界的格局到底怎麽樣他也說不清。
難不成五年前他於登基之夜見封極一面後,這家夥因此做了些什麽?
“……這位便是庇佑封帝國的神明,封絕。如今神明已至,該怎麽做你們心裡清楚。今日便到此為止,你們可以出宮了。”
“而封絕,你跟我來。”
隨著封極的話音落下,偌大宮殿裡的公爵侯爵們沒一會兒就散得差不多了,但封盡就跟沒聽見一樣,不但沒走,還和易水一樣跟在了封極的身後。
對此,封極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竟也沒趕人。
易水能看出原本封極是打算和自己說些什麽的,可因為封盡的存在,對方隻將他帶到隔壁的寢宮裡就走了。至於封盡,在封極走後這人依舊沒半點離開的意思。
甚至因為易水的寢殿裡沒放高腳椅,這家夥直接斜坐在高處半弧形的巨窗前,也不怕一不留神掉下去摔出問題。
撇開窗外高懸的烈日不提,其實這一幕易水十分熟悉。
因為早在諸神降臨的最初、在九主神的宴會上、在無數個不眠的午夜裡,封盡都是這樣和他對話的。
“又是這種眼神。”封盡本來還在窗沿一寸寸摩挲著自己的金弓,竭力想找出自己的弓和易水手上黑弓的區別,結果卻注意到了易水的又一次走神。
說實在的,易水目光那一瞬間的遊弋絕不明顯,封盡也絕不該對陌生人如此敏銳,但他就是近乎本能般地發現了,甚至連易水不曾顯露的情緒他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怎麽著?我還沒死呢,你就開始給我吊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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